大多时候,赶龙巩集的活都是老娘和我一起去的。要去赶集了,而且干的是家里的大事,我觉得无比神气,在弟弟妹妹面前挺胸腆肚的。
在弟弟妹妹的艳羡中,我和老娘出发了,老娘架着地排车,我拉着梢子。
我去干大事了,弟弟妹妹只有在家等着,等着我们回家捎好吃的吃头回来。
这个时候,天还很早,也有雾气蒙蒙的时候,我和老娘会急急忙忙地赶路,娘俩也会不时地擦擦汗。
赶早集赶早集就是这个意思,就是老早地到集上去,赶个好行市,遇个好买主,兴奋盎然地赶路。我们老家形容谁慌慌张张的忙活,就是这样说的:看你慌慌哩,给赶严集样。
秋天的清晨,天色蒙蒙亮,太阳的踪迹尚在地平线之下,一条狭窄的马路蜿蜒伸展,路两旁是随风轻摆的芦苇丛,仿佛低语着清晨的秘密。空气中弥漫着新鲜而又带着凉意的泥土香,沁入心脾。
马路上,露水沾湿了尘土,留下一串串深浅不一的足迹。偶尔,老式的自行车铃声清脆响起,打破了这份宁静,却又迅速被四周的寂静吞噬。芦苇的穗子在微风中轻轻摩挲,发出沙沙的声音,似乎在诉说着秋日的往事。
远处,几栋简朴的农舍隐约可见,屋顶上飘荡着淡淡的炊烟,那是村民们开始新的一天的信号。鸡鸣声与犬吠声此起彼伏,为这个清晨增添了几分活力。公鸡的啼声高亢有力,划破黎明前的黑暗,而犬吠则像是对即将到来的日出的一种期待。
天色尚早,路上几乎看不到行人。去龙巩集我小姑家走亲戚,也是走这一条路。以后的许多年,这条窄窄的马路,见证了太多这样的清晨,它沉默寡言,却承载了无数人的故事和岁月的变迁。
太阳逐渐露出笑脸,光芒穿透薄雾,洒在这片土地上,金色的光辉与芦苇的绿意相映成辉,一幅静谧而又充满生机的画卷徐徐展开。
在去往龙巩集的马路北边,孤零零地高高立着一个墓碑,据说是一个拉练的解放军战士,像欧阳海那样为了抢救集体财产牺牲了。
这里的马路更窄,马路两边生长着一丛丛高大的芦苇,每到此处,芦苇被风一吹,沙沙响着,起伏摇荡。
此时的我都会害怕,而老娘就会给我说,让我咋呼咋呼给自己壮壮胆,就不害怕了。
多年以后,我再经过此处时,墓碑已经不见了。
龙巩集是苏鲁边界一个很大的集市,源于它经济起飞比较早。
离龙巩集南边不远处是大屯煤电公司的一个煤矿,而大屯煤电公司不是江苏的。大屯煤电公司是在江苏的地盘,但它是上海的飞地,地、地下的煤、地上的人都是上海的。人家矿工是上海的户口,矿工的孩子学的是上海的课本,上大学是要到上海考的。
那时的龙巩集有龙巩煤矿,而龙巩煤矿就属于大屯煤电,于是在龙巩集就会经常看见来来往往的矿工们,穿着洋气的服装、烫着曲溜转弯的头发,还有提着个录像机大声放着歌啥的,唱歌的人好像嘴里含着糖,歌声甜兮兮的。
他们就好像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一样,他们也会赶集买菜,咬着带上海音的普通话。
尚在上小学的我,从庄上过来的农村孩子,自然一切都感到新鲜,眼花缭乱的,眼睛都使不过来了。
我家的小猪是最好卖的,我家的小猪油光黑亮,肥嘟嘟胖乎乎干净净,吱吱的叫声都比别人家的好听。
同样的养了三十多天的小猪,我家的小猪明显比人家的斤数重,而小猪是按斤卖的,一斤一块钱多点。我家的小猪最小的也二十多斤,一头怎么的也要给三十块钱才卖给他。
有人反过来掉过去地看,有人在比来比去地溜达,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价,但我娘从不还价,从不多说话。也就是一斤一块零五分,或者一斤一块一角钱啥的,懒得费口舌。
此时的我站在筐边,一手扯着筐上的绳子,在我娘和人谈好了称猪的时候,更是会当心,做好小猪的卫士。这都是我娘在路上安排好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