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3点,我忧心忡忡地登上平台。尼摩船长还在那里,他站在前头,在他的旗帜旁边。一阵微风吹过,旗帜在他的头上飘扬着。船长的眼睛一直没离开过那艘战舰,他的目光特别地闪亮,仿佛是在吸引它,诱惑它,尽可能更稳当地拖住它。
此时月亮已经移过了中天,木星在东边出现了。在这片宁静的自然界里,天空和海洋比赛宁静,海面成了一面永远反射着月亮的影子的最美丽的镜子。
当我想着这海天交融的深沉的宁静,把它与微不足道的“鹦鹉螺号”船内的所有怒火相比时,我感到全身都在颤抖。
那战舰始终与我们保持2海里的距离。它一直朝着指示着“鹦鹉螺号”船只方位的磷光靠近。我看到了它绿色和红色的方位灯,白色的信号灯悬挂在前桅帆的大支索上。一道模糊的反射光照在它的帆缆索具上,只见一串串燃烧着的煤渣火花,从烟囱里星星点点地喷在空气中,暴露出它已经火力过猛子。
我就这样呆到了早上6点,尼摩船长似乎没有看到我。战舰离我们1.5海里时,随着天空出现的第一道曙光,它的炮轰又开始了。“鹦鹉螺号”船只攻击它的敌手的时刻应该不远了,我和我的同伴们,我们将永远离开这位我不敢评估的人。.我正准备下去通知我的同伴,这时,大副走上了平台,他身后跟着好几个水手。尼摩船长没有看见他们,或者说不想看他们。某些我们可以称之为“鹦鹉螺号”的“战斗准备”的措施就绪了。一切很简单,平台周围用作栏杆的线网被放下来,同时,探照灯和领航员缩进船壳内,与船身保持同一水平。在这根长长的钢铁雪茄表面,连一处妨碍它行动的细小突出部分也没有。
我回到了客厅。“鹦鹉螺号”船只一直浮在水面上。几缕晨光渗进水里,在晃动的水波下,玻璃窗映射出红色的朝阳。恐怖的6月2日来临了。
5点钟,测速器指示“鹦鹉螺号”的速度正在减慢。我明白它在故意让敌手靠近。此外,爆炸声更加密集。炮弹撤播在四周的海水中,奇特地呼啸着掉进水中。
“我的朋友们,”我说,“时候到了。让我们握握手,愿上帝保佑我们!”
这时尼德·兰神情坚决,康塞尔很平静,而我却很紧张,我勉强地控制住自己。
我们走进图书室。当我推开通向中央扶梯的门时,我听到上面的嵌板突然啪地关上。
加拿大人想跃上阶梯,但我拦住他。非常熟悉的咝咝声使我明白,水正在渗进船上的储水器里。的确,过了一会,“鹦鹉螺号”就潜入水波下几米。
现在行动已经太迟了。我明白“鹦鹉螺号”的意图,它不想攻打双层装甲战舰那难以穿透的装甲板,而是想攻打它的浮标线下那金属装甲层保护不到的部位。
我们被重新囚禁了,被迫充当准备发生的悲剧海难的见证人。再说,我们几乎没有时间思考。我们躲进我的房间,大家面面相觑,说不出一句话来。我精神恍惚,思维停止活动,处在一种等待可怕的爆炸来临的艰难状况之中。我等待着,倾听着,我只能靠听觉来生活!
然而,“鹦鹉螺号”船只的速度明显加快:它就这样冲过去。整个船壳都在颤动。
突然,我大叫一声。撞击发生了,但相对来说比我想象的撞得还算轻。我感觉到钢铁冲角穿透的力量,我听到划破声和刮扯声。“鹦鹉螺号”在强大的推动力作用下,像帆船的尖杆穿过帆布一样横穿过这艘大战舰!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我发疯了,神经失常了,我跑出房间,冲进客厅里。
尼摩船长在那里。他神情阴沉,默不作声,冷酷无情地透过左舷嵌板看着外面。
一个巨大的物体正往水里下沉,为了不错过看到它垂死的样子,“鹦鹉螺号”跟着它一起沉入深渊。在距我10米处,我看到了那被撞开的船壳,海水正雷鸣般地涌进去,很快淹没了两排加农炮和船舷。甲板上满是惊慌失措的黑影。
海水淹了上去。那些不幸的人们扑向船侧桅索,攀上桅樯,在水中挣扎。这简直是一个受海水入侵惊吓的人类蚂蚁窝!
我恐慌得瘫痪,僵硬,头发竖起来,两眼圆瞪,呼吸急促,屏着气,说不出话来,我在看着这一切哪!一种不可抗拒的引力把我紧紧地吸在玻璃上!
庞大的战舰慢慢地向下沉。“鹦鹉螺号”紧随其后,观察着它所有的动向。突然,爆炸发生了。被压缩的空气把船只的甲板掀掉,船舱里好像起火了。海水涌得如此地凶猛,使“鹦鹉螺号”也发生了偏向。
那艘不幸的船下沉得更快。它那挤满了受害者的桅楼出现了,接着是被一群群人压弯了的横木架,最后是大桅杆顶。然后,这团灰黑的东西消失了,船员们的尸体随着船体被大漩涡拖进水中……我转向尼摩船长。这个可怕的判官,真正的仇恨天使,一直都在注视着这一切。当这一切结束时,尼摩船长走向他房间的门,然后打开门走了进去。我的眼光尾随着他。
在房间尽头的嵌板上,在他那些英雄的肖像下,我看到了一位年纪还轻的妇人和两个小孩的肖像。尼摩船长注视了他们几分钟,向他们伸出手臂,然后,跪下哽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