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摇头:“没有。”
“我不知道城里的孤儿院是怎样的,但在我们长大的那个孤儿院,只有少数的孩子才可以上学。养母带我离开的时候,我年纪还小,很多的事情,也记不清楚了。我只隐约记得,孤儿院里的大孩子,似乎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事情要做。然后,你会发现,有些人,说不见就不见了。你不知道那些人去了哪里,在做什么,你更不知道自己将来会去哪里,会做什么。”
“既然离开了孤儿院,既然年纪还小,普兰为什么不让你上学?”
顾龙摇摇头:“刚开始的那些年,我和养母就像是藏在地洞里的老鼠,只有晚上才能出来活动。养母好像很怕,每天都是胆战心惊的。虽然,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她的惧怕,但我看的出来,她的眼神里,总是带着一丝担忧。尤其,当她听到声音或者遇到陌生人的时候,她的身体会情不自禁的轻轻地颤抖。后来,我才明白,养母是在躲着一些人,一些很危险的人。”
“顾家的人?”
顾龙看了我一眼:“我不知道,但也许你说的是对的。”
“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就长大了呀。养母老了,身体也越来越不好。为了养活她,也为了养活我自己,我其实干了不少的工作,但后来没有一个能做长的。不是因为我不努力,不踏实,不勤奋,而是因为养母的病。没有那个老板,愿意让我三天两头请假回去照看病人的。再后来,我经人介绍,开始做现在这份卖药的工作。虽然赚得不多,但工作时间自由,也能顾上温饱。”
“你今年多大?”
“二十一。”顾龙笑笑,笑容苦涩,“看起来像是三十好几对不对?生活苦,人就会显老。”
“这些年你一直和普兰生活在一起?顾家的人也没有找过你们?”
“我不知道你说的顾家人究竟是谁?跟我小时候待过的幼儿园又有没有关系,但我听得出来,那些人势力很强大,也很可怕对不对?可惜,除了最初躲躲藏藏的那些人之外,我并没有感受到这个世界对我的威胁,只感受到了它的冷酷和嘲讽,还有旁人的奚落和白眼。我想,如果真有你说的那些顾家人,他们一定也是瞧不上我们的。”
“被顾家瞧不上是好事。”
“是吗?”顾龙蹭了蹭鼻子:“对了,你刚刚说你老板变成了怪物。我能不能问一下,他变成了什么怪物?”
“这个……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你想看的话,我倒是可以带你去见见他。”
“不!不用了。”顾龙摆摆手,“公司有规定的,对于服药超过三个疗程的人,就不许我们私下接触。我还需要这份工作,我不能违反公司的纪律。”
“那你能告诉我,公司在什么地方吗?”
“我很想告诉你,可它是流动的,除非它自己出现,否则没有人能找到它。”
“流动的?”
“是,是流动的。其实,我说的这个公司,是设在一辆车上的。这辆车,从外表看,你不觉得它有什么稀奇的,当然它的内部也没有什么稀奇的,就是简单装修了一下,里面放着一些不同类型的药品,然后在你的药快要卖完的时候,它就会出现给你补货。我们要做的也很简单,就是将自己的顾客名单以及收集到的顾客信息提交给车上的工作人员,经过核实之后,会将我们的劳动所得直接打到我们的卡里。”
“难怪,那些服用了药物的老板,根本查找不到关于这家公司的任何信息。”
顾龙摸了摸头,没有说话。我叹了口气,问他:“你家在哪里?带我去见见普兰吧!”
半个小时之后,我和顾龙站在了一栋老式居民楼的下面,并且和他一起随着楼下围观的人群抬起了头。
我听见顾龙喊了一声:“妈!”
楼顶上,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像是被突然唤醒了一般,朝着楼下看来。
顾龙心急的推开人群,急匆匆的要往楼上跑,却被几名穿着警服的人给拦了下来。
“我是……我是她儿子,她是我妈。”顾龙急切地说着:“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我妈是残疾,我妈一直都是坐轮椅的,她怎么上的房顶?她怎么能上去呢?你们快让我上去,我得让我妈下来!”
不等顾龙说完,我的耳旁就传来了一阵惊呼声,跟着是一声闷响。
我几乎是眼睁睁地看着普兰头朝下从楼上栽了下来,世界凝固了,所有的声音都好像是被屏蔽掉了一样。忽然有人大喊:“跳楼了!有人跳楼了!”
我心里一空,脚步沉重的想着趴在地上的普兰走去。眼前的她,与照片中的她完全不一样了,但眼神却跟照片里的一样。她趴在那里,一动不动,血从他的身下蔓延开来。
我以为她死了,但她的嘴唇却轻轻的蠕动了两下。
我听见她在叫我:“丁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