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车,巫缓一刻不停赶回巫舍。身为宫巫,能请他出面的卿士其实不多,但若真来请,必然是秦公授意,连他也不敢轻忽。
回到巫舍,前来求治的白氏子弟已经侯在了院外,见到人立刻上前一步,急急道:“终于等到了大巫,吾父近日胸痛,不能安睡,还望大巫祛疾。”
听到“胸痛”二字,巫缓心头就是“咯噔”一下,年迈者出现胸痛的毛病,可不是吉兆。难怪白氏有家巫也不成,还要求到君上面前,让他出马。
然而这时不能退却,他只微微颔首,就缓步入了巫舍。只见一位老者倚在榻上,右手抚胸,气喘咻咻,冷汗淋漓,一张老脸肿的厉害,面色灰白,嘴唇青紫。这可是将死之兆啊!
巫缓一下就提起了心神,然而未曾如往日一般立刻施法,震慑诸人。而是走到老者近前,仔细观瞧片刻,方才问道:“痛了几日,痛在何处?”
这可是众人都未料到的,一旁侍奉的儿孙立刻作答,连那老者也喘着颤巍巍加了几句。听完众人所言,巫缓这才摆出副肃然模样,烟燎施法。
胸痛需揉按、烟熏、服汤药,更要紧的是暗示那些子孙,此乃神明显出的征兆,许是天不假年。这些都是巫缓做惯的,然而此次面对病患,他心底却始终不静。那些入眼的表证,听到的病情,究竟意味着什么?胸痛必然病在心,若非鬼邪作祟,又为何会生出这样的症状?
要是换了那伯楚,会如何医治?念头浮起,巫缓又在心底摇头,那女子是小儿医,如何能治老迈之人?况且,这是将死之人啊。
不出所料,在施法的第二日,老者忽地昏迷不醒,不到入夜就一命呜呼。白氏子弟自是痛哭流涕,却也对提前“告知”生死的大巫敬畏有加,不敢有分毫怠慢。
看着一众嚎哭的白氏子弟,和那躺在榻上,已没了声息的尸体,巫缓终是按捺不住,送走人后就寻了个借口,匆匆离府,向那小院而去。
手足青至节,心痛甚,旦发夕死,夕发旦死。这等绝症,有法可医吗?
念头在胸中徘徊,让巫缓连连催促御者,更是急切。还有那个得了“暑风”的小儿,不知治的如何了?凭那古怪法子,真能不靠鬼神就治百病吗?
然而等他来到小院时,迎面碰上的却是让人惊愕的场面。只见一对衣衫褴褛的夫妻,正跪在小屋门前叩拜不止,而前几日还昏迷不醒,抽搐不止的孩儿,此刻却乖乖依偎在母亲怀里,两眼圆睁,干瘦依旧,但面上已看不到病态。
只三日就好了?怎么治好的?
巫缓一时僵在原地,动弹不得。连卿士们都要敬畏有加的大巫,放在这里也没人注意,那对夫妻行了礼,又小心翼翼的放下背在身后的口袋,这才悄然退了出去。
巫缓怔了半晌,走上前去,只见那有些破旧的口袋里洒出了些东西,黄黄圆圆,竟然是菽。这等寒酸物事,也敢拿来当谢礼?
就在巫缓呆滞的目光中,田恒走上前来,一只手拎起了布袋,皱眉道:“你怎地又来了?”
见他面色不善,巫缓这才回过神,赶忙道:“吾有事想寻伯楚……”
田恒还想说什么,屋中人已经听到了动静,朗声道:“大巫请入内。”
若是平时,田恒怕是还要说些什么,但如今只瞪了巫缓一眼,就拎着袋子进了屋。这可是往日都没有的事情,巫缓迟疑片刻,还是跟着走了进去。
进到屋中,就见那大汉已然坐到了伯楚身侧,附耳说了句什么,引得那一贯沉静的女子斜他一眼,这才转头道:“大巫前来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