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通宝商会不同, 归元宗的考核秘境更接近真实的世界。
金黄色的太阳压在云层之上,只露出斜半边,沉沉地仿佛要坠下去。
日头底下, 挑水的农人正挑着扁担,摇摇晃晃地前行。田埂上,刚浇完地的妻子坐下擦汗喝水,旁边是趴在竹篮上,正咯咯笑着的三岁女童。
更远处, 村落上空升起袅袅炊烟,土屋的院子里传来石磨被缓慢而持久地推动的声音。
一声声,遥远又平静。
像是远在大山里,一个平凡而又与世隔绝的寻常村落。
傅长宁收回视线, 透过溪水,看见了一身玄黑色服饰的自己。
浓墨一般的黑上, 三两点剔透的白,如精致的刺绣, 深深浅浅地浮在裙摆上。
腰间一枚太极黑白玉环, 手里握着佩剑。
和那几个负责考核的归元宗弟子一个装扮。
归元宗长老的声音出现在她们耳畔。
“你们是归元宗的外门弟子,收到来自治下大守村的求助。村中近来已经有九人接连意外死亡, 村民惶惶不安,村长怀疑村中有妖祟作祟, 请你们前来除妖。”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她身旁站着十来个少男少女,都是一同被传进这个秘境的。见任务出现, 大家议论纷纷。
“这好像没说具体怎么做啊。”
“考核标准也没有。”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要我们除掉妖祟。”
听见众人议论,一同被传送来的人里, 有个十八、九岁的青年如此道。
这人身上同样穿着归元宗的弟子服,身上气息不浅,傅长宁粗略看了眼,发现他修为在练气七层巅峰,已经隐隐有了要突破八层的迹象。
这个修为,称得上在场最高,故而他一出声,大家都安静下来。
见所有人视线都看过来,青年有些自得。
“你们自己分析题目。那几位师兄师姐说得很清楚了,咱们是收到求助过来的,求助求助,除了帮村民解决妖祟还能是什么?”
“我猜,其他人的任务可能也和咱们差不多。只是由于体量问题,不好一次性安排太多人,就把咱们分开了。”
所以他们在场的,才会只有十几个人。
另一个十六七岁模样的少年附和:“确实如此。”
他身旁面容姣好的少女也点头:“至少目前来看是这样的。咱们可以先进村,具体的之后再看也来得及。”
青年点头。
“那就这么定了。在场中我修为最高,就由我厚颜忝任队长之位,大家没意见吧?”
没人吭声。
“那就这么定了!我叫隋鸣远,诸位道友多多指教。”
有人提出异议。
“队长不队长的,倒是没意见。只是,我们这么多人,除完妖祟怎么算成绩?第二关可只选几百人。”
若是分开各做各的任务还好,这把人集中起来一起做,到时候怎么评判呢?
总不能按谁先杀死妖祟算吧,那修为高的肯定占优势。
这话道理上来说是对的,但在场的,是个人都能从中听出挑拨的味道。
众人看向隋鸣远,想看他如何应对。
却见隋鸣远似笑非笑:“你想分开走?”
直指核心。
——非为挑拨,而是为脱离队伍。
那人顿时不吭气了。
原本他看隋鸣远一副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还想诈一诈他来着。
谁知,他竟这么敏锐地指出了关键。
四周一静。
能过第一关的,没几个傻子,大家都是心思敏捷之辈,再迟钝的,听完隋鸣远的话,也明白这人意在沛公了。
只是,分开走绝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谁知道里头是什么样的妖祟?
归元宗既然选择了十几个人一队,并在题目里点出他们是被宗门一同派来除妖的,那就有他们的道理,你见过哪家宗门弟子做任务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的?
部分人心中甚至还有个更隐秘的想法。
没准,合作本来就是隐藏的考验之一呢?
出于种种不为人知的考虑,最终,少数服从多数,一行人决定一起行动。
傅长宁从头到尾没吭声,只是安静听,默默看。
只是,她练气六层的修为,在这里也算不得低了。除了下定决心要当领头羊的隋鸣远,和一个穿着斗篷、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怪人,就属她修为最高。
而修为高的人,天生会吸引依附者。
隋鸣远为人轻狂,怪人又孤僻冷漠,高修里,看起来就属她最好相处,以至于,哪怕她一句话都没表态,依旧有人慢慢聚拢在了她身边,开始征询她的意见。
隋鸣远也不是傻子,除了刚开始出了个风头,强势拿走队长的位子后,之后遇事都会询问众人的意见。
众人进村,见过村长。
村长是个中年男人,得知是仙师到来,激动不已,一番热情招待过后,方才道出事情始终。
“这事要从上个月开始说起。”
村长神情苦涩。
“村头有户人家,上个月在田里做事的时候,儿媳妇突然害喜。他们家是三代单传,好不容易有了喜事,她公公一时高兴,就说要捡起年轻时候的本事,进山打点牙祭,给儿媳妇补补身子。”
“结果他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他儿子儿媳妇把这事闹过来,我想着派人帮忙去找,结果找了几天都没找着。不用想,这基本就是被大虫叼走了,但他儿子非不信,要自己去找。”
村长一脸颓丧,蹲下身,捂住脸。
“我们没能看住他,没过几天,人也跟着失踪了。”
“他媳妇悲痛欲绝,进山找人。结果摔下了山坡,没过两天,连带着肚子里的孩子,一起没了。”
“这事虽然不幸,但我们当时也没多想,只给他们一家办了丧事。结果没几天,一个老汉下河的时候,直接溺死了。”
“可是这怎么可能,那小河你们进村口的时候也看到了,往年最深的时候也才一个手臂高。”
傅长宁想起她进村前当镜子用的那条小溪。
现在是旱季,那里的深度和水量,已经不能够被称之为河了。
其他人也想起那条溪,纷纷摇头。
“那深度,确实不可能溺死人。”
“事情就是从这开始变得奇怪起来。这之后,村里又接连死了四个,一个被关在家里的老傻子,被自己烧饭的烟活活给呛死了。还有个老人,夜里上茅房,掉进去窒息死了。一个才八岁的小孩,偷拿了他娘一块陪嫁的玉石玩,结果不小心吞了进去,就这么活活咽气了。”
村长说着说着,开始哽咽。
“最后一个,是我家那口子,她前儿个砍柴,被绊了一下,头磕在木头一个尖角上,人就这么去了。”
“九个,全了。”
队伍里,一个人低声道。
留下两个人安慰村长,其他人出了院子。
隋鸣远左右瞧了下众人的神色:“你们怎么看?”
之前出声赞同过他的那个少女道。
“我觉得,可以分为两类。”
隋鸣远看过去:“详细说说。”
少女道:“方才村长在,有些话不太好说。但我觉得,前边那一家人可能真的和妖祟没什么关系,就是意外。因为他们的死法都很正常。”
“后边五个人,才是一起的。”
“第一个死于水。第二个死于烟,也就是火,第三个明显是土法,剩下两个分别是吞金、木杀。”
“水,火,土,金,木。”
身为修士,对五行阴阳是最敏感不过的,看出这一点的,并不止她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