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悉听尊便,船长。”
我跟在尼摩船长身后,出了房门,便踏上一条电光照耀的走廊,这似乎是船上的纵向通道。在走了10多米之后,第二道门在我面前打开了。
我于是走进餐厅,室内装饰陈设精致考究。餐厅两端矗立着高大的乌木花饰的橡木餐柜,柜内流线型隔板上,价值连城的陶器、瓷器和玻璃器皿均发出耀眼的光彩。金银餐具在明亮的天花板倾泻的光线下更显得辉煌动人,天花板上是精美的绘画,使光线变得柔和悦目。
餐桌正中是一桌丰盛的菜肴。尼摩船长给我指了指我该坐的座位。
“请坐,”他对我说,“您饿得够呛的了,请尽量地吃吧。”
这道午餐有好几个菜,全是海产,其中有几样我不知究竟是什么,是从哪里弄来的。我承认菜做得不错,尽管有一种特别的味道,可我还是吃得惯。我觉得这些不同的食品含有丰富的磷质,因此我认为它们都是海里的东西。
尼摩船长看着我。我什么也没有问他,可他还是猜着了我的心思,他于是主动地回答了我渴望向他提出的问题。
“这些菜,大部分您不认识,”他对我说,“不过,您不必担心,尽量吃吧。这些菜是干净而又富有营养的。很久以来,我就不吃陆地上的食物了,可我的身体并没有因此而受到影响。我船上的人,个个精力充沛,他们所吃的全都跟我一个样。”
“这么说,”我问道,“所有的食物都是海产品啦?”
“是的,教授先生,大海向我提供我所有需要的东西。有时我撒下拖网,拉起来时,网都满得快撑破了。有时我去人们看来无法生存的海洋中间打猎,我便去追逐那些居住在我的海底森林里面的猎物。我的家畜,就像尼普顿的老牧人的那些家畜一样,在无边无际的海底牧场上吃草。我在海底独自拥有一笔可资利用的巨额财富。这财富一直是由造物主亲手播种的。”
我看了看尼摩船长,带有几分惊奇的我于是问他:“先生,我完全清楚您的鱼网能够提供这餐桌上各种美味的鱼,我同样知道您在您的海底森林中如何捕捉这些海味;可是,我却一点都不明白,在您的菜谱上为何会有肉类,尽管这肉并不是很多?”
“然而,先生,”尼摩船长回答我说,“我是从来都不吃陆上动物的肉的。”
“那么,这个呢?”我指着一个盘子里剩下的几片肉问道。
“这就是您以为是肉的东西,教授先生?这只不过是海龟的里脊罢了。这盘是海豚肝,兴许您会将它当成猪肉杂烩。我的厨师是一位烹调高手,擅长储存海中各类产物。请品尝品尝所有这些莱肴吧。这是一种罐头海参,有个马来人说它是世间美味无比的佳肴。这是奶油,是用鲸鱼乳房里挤出来的奶做的,糖是从北极海中的大海藻里提炼出来的。最后,我要向您介绍的是银莲花墨酱,其味道同最甜蜜的果酱不相上下。”
我全都品尝了一遍,与其说是嘴馋,不如说是好奇,而尼摩船长那些叫人难于置信的故事把我给迷住了。他说:“可这海,阿龙纳斯先生,这奇妙的、取之不尽的生命之源,它不仅给我吃的,而且还给我穿的。您现在身上穿的,是由一种贝壳类的足丝织成的,上面染了古代人喜爱的绯红色,而且调配上我从地中海海兔毛中提取的紫色。您在您舱房梳妆台上看到的香水,是海产植物经过蒸馏制成的产品。您睡的床是用海洋里最柔软的大叶藻做的。您使用的笔是鲸鱼的触须,墨水是墨鱼或枪乌贼的分泌物。现在大海给了我一切,有朝一日将如数奉还!”
“船长,您爱海吧。”
“是的,我爱大海。海就是一切!它占地球面积的十分之七。它的气息纯洁、健康。在这浩瀚的大海大洋中,人绝对不是孤立的,因为他会感觉到在他的周围处处都有生命的颤动。海仅仅是一种超然和奇妙存在的媒介;它只是动,只是爱;正如你们的一位诗人所说的那样,大海就是无限的生命。其实,教授先生,自然三界一体,矿物、植物和动物,在海洋之中也同样存在。就动物而论,主要有四群植虫动物,三类节肢动物,五类软体动物,三类脊椎司物,即哺乳类,爬虫类以及无数成群的鱼类,鱼类是动物中不可词数的一类,有13000多种,而其中仅有十分之一生活在淡水中。海是自然界的巨大储存库。可以说,地球始于海洋,谁知道它将来会不会最终归于海洋呢!海里有着无比和平的环境。大海不属于独裁者。在海面上,他们还可以使用某些极不公正的权力,相互攻击,相互吞噬,把陆地上的种种暴行带到那里。然而,在海平面以下30英尺的地方,他们的权力终止了,他们的影响消失了,他们的威势荡然无存了!啊!先生,要生活,就生活在海中吧。唯有在海洋中才有独立!在这里我不承认有什么主子。在这里我是自由自在的!”
尼摩船长说到兴高采烈之处,突然间停了下来。他是不是超出了他惯常的那种矜持?他是不是说得太多了呢?有一阵子,他来回踱步,非常激奋。过不一会儿,他的情绪便安定下来,脸上又出现了他那惯有的冷漠神态。他转过身来,说道:“现在,教授先生,要是您愿意参观‘鹦鹉螺号’船只,我将悉听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