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我突然有些后悔,后悔不该跟她提起孤儿院的事情。倘若她真是顾家的人,那么孤儿院里发生的事情,一定是她知道的。孤儿院里除了老院长,余下的那些人,只怕已经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下雨天,公交车上的人也比往日多了许多。因为穿的雨衣,那些乘客为了不让自己的衣裳打湿,反而主动让道,让我与谢苗很顺利的就走到了最后一排。
两个空置的座位,像是刻意给我们留下的。
脱下雨衣,与雨伞一起放在角落里。左轮的心理诊所,位于这趟公交车的最后一站。所以,我们可以安心的坐着,不必刻意留心去听公交车的报站,也不用担心会下错了站。
起初,我和谢苗都是沉默的。我托着下巴,看向车窗外那些来来往往的行人,思索着,这个时候莫君生是不是带着安安藏在那些看不清楚的雨衣里,或者是刻意被遮挡着的雨伞下面。
偶尔,眼角的余光,也会自然的扫向谢苗。她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两只手,总是无意识的上下叠加。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此时谢苗的心,一定不像她的外表那么的平静。
“其实,我在孤儿院的生活并不好。”
谢苗上下交叠的手部动作停止了,她抬起头,看向车窗,车窗里便映出了她和我两张有些交叠的脸。
“孤儿院就像是一个小的社会,看似同样可怜的孩子,却各有各的心思。那个时候,我总是孤单一个人。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看着别人玩耍。没有人欺负我,但也没有人注意我,更没有人关心我。我就像是春天草原上随便生长出来的一颗杂草,独自经历着来到这个世界上之后所要单独面对的一切。
那个年纪的女孩儿,其实是最怕寂寞和孤单的。我也试图去结交一些朋友,试图融入他们其中,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总是在刻意的疏离我。甚至,我能够从他们的眼神里读取到一些抗拒和害怕。”
“这些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谢苗吸气,吐气,冲我笑了笑。
“对,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但那个时候的我却不是很明白。直到,那件事发生之后,我才知道,人和人之间的相处也是很奇妙的。有的时候,你以为是别人在孤立你,在防着你,但事实上,是你带了一层壳,是你在别人可踏进的范围内,清楚的写了【生人勿进】四个字。”
“那件事,是什么?”
听话听重点,谢苗要给我讲的,显然不是她在孤儿院所经历的那些心里路程。
“那是我到孤儿院之后的第一个半年。夜里下了很大的雨,但却没有雷声,也没有闪电,只有雨水噼里啪啦的往下浇着。你知道的,刚到孤儿院的孩子,睡得都是那种大通铺。到了半夜的时候,我突然醒了。整个房间里都黑漆漆的,除了那些雨声之外,别的声音都消失了。
磨牙声、呼噜声、以及梦呓着叫妈妈的声音都没有了,整个房间里好像就剩下了我一个人似的。我先是害怕的拉高了棉被,将自己裹在一片更黑暗的地方。紧跟着,好奇心又让我悄悄地将棉被拉开了一条缝隙,然后轻轻地将手伸到我旁边那个女孩儿的被子里。
还好,我摸到了一具温热的身体。
我松了口气,知道房间里并不是只有我自己。于是,胆子也大了起来,我从棉被里钻出来,爬到旁边去看那个女孩儿,结果发现,她的两只眼睛居然是睁着的。”
“她也醒了?”
谢苗摇摇头:“没有,她睡着了,只不过眼睛没有合上罢了。”
“我听过一个故事,说是三国时候的张飞,睡觉的时候就是睁着眼睛的。”
“是吗?我没有听过,若是听过的话,当时可能也不会那么害怕。”谢苗的手用力的握了一下:“我吓坏了,发出了一声尖叫。哦,不!准确地说,应该是半声尖叫,因为随后我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孤儿院里除了院长之外,那些工作人员都是很凶的。尤其,对于不听话的孩子。我害怕那个睁着眼睛睡觉的女孩儿,却更害怕,自己的尖叫声会将工作人员引过来。”
“那里的工作人员都是很凶的吗?”
我蹙眉,仔细的回想了一下,但脑子里模模糊糊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对!很凶!我亲眼看到她们将一个不听话的孩子关起来。最后,那个孩子死了,说是得了急症。可我不傻,我知道那个孩子的死绝不是那么简单的。我害怕,我恐惧,所以我选择了闭上嘴,当一个孤儿院里的乖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