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说:“你对谢奉,也是这幅样子吗?”
谢奉,就是在京城最尊贵处坐拥天下的那位皇帝陛下。
谢殊从前没羡慕过这位挚友什么,比起穿着繁重衣裳坐在宫殿中权衡百官,还是穿上更沉重的盔甲驰骋沙场才畅意。
即使要跪在他身前以命效忠,他也觉得是件不错的事——谢奉会是个厉害的皇帝,他们交情素好,日后君臣相得,他为谢奉守好疆土,就是为国守住太平。
倘若叶还云肯嫁给他,和他在一块,他这辈子也不会羡慕谁了。
直到叶还云说她真心喜欢的人是谢奉,只有谢奉对她是特殊的。
这比她身边任何其他的人都令他无法接受。
自父亲从军中捡出六岁的她,他们便认识;三人中,明明谢奉才是中途晚来的那个。
他甚至大逆不道又嫉妒地算计:谢奉武功不如他、沉稳不如他、政务不如他、领军打仗更不如,连和叶还云更心意相通都是他更好……她明明知道,他只是在父亲教导下,故意让着谢奉。
可她愿意为了谢奉付出一切,甚至把刀刃指向他。
即使是谢殊,在最开始几年,也会不断找借口骗自己:是谢奉以身份命令她、是她太过忠孝而误会、是自己没说清楚……
那些事情,后来再想,只令他感到羞耻。
段竹眼睫微颤道:“你不必提这些的。我们说大局,不提私情。”
谢殊面色冷凝,紧咬牙关咽下翻涌的愤怒,把她拉出房子,将守卫都赶到院外。
他指着不远处说:“那原本是安居乐业之所,这里住着的应当是百姓万民,这就是你的私情所致的结果,说什么不提私情,什么……”
他声音颤抖发怒,再说不下去。
段竹看着道:“是,那是还云的过错,我会尽力弥补,但你不要因私事误会我,你记得吗,我们年轻时我从未因私事所误过,以后也是这样。”
谢殊也察觉方才失态,不肯听她再说,冷下面容要离开,段竹拉住他袖口。他要甩开,就听见身后一阵剧烈的咳声。
段竹捂着嘴却抑不住咳喘,谢殊这才发现,她只穿着件单薄锦衫,夜风寒冷,她身上面色像纸一样苍白,几乎站不稳。她身上还处处有伤。
谢殊把她抱回屋中床上,只觉她轻瘦得还比不上他的长.枪兵器。
段竹咳过后,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平复下来,嘴唇和脸色一样苍白。谢殊只冷酷地旁观。
她轻声说:“我原意只是保护将军,你平安无事,城中军队就不起动荡。守城本靠军心,如此足矣。”
“之后几日城外攻势必会愈发凶猛,越是要提防军中生乱。西戎比你的军队更了解这座城池。如果你愿意信我……”
谢殊见她脸色恢复,站起身,瞳仁还冷冰冰地乌黑着。
“你说的没错,但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再相信欺骗背叛之人。”
段竹脸上露出些许怅然若失。
谢殊看不出她是不是装出来的,转身要走。
她说:“还有一事。”
谢殊头也不回:“什么?”
“你是知道我的,”她说,“你把我关这里,可以不让我吃饱,但不能让我看不见一本书,可以不让我乱走,但不能连屋子外的天都不让我看……”
“你敢走出院子,只怕会从不知处射来冷箭。”谢殊警告地说。
段竹笑道:“要是能有一盘棋就更好了,院子里正好有个石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