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被杀那段时,因为沙漠中条件艰苦,打戏拍的很艰难,爷爷对她丝毫不手软,反复拍了二十多次。中间她撞伤膝盖,腿痛失足掉下沙坑,旁边赵雪行扑过来抱住她,两人一起滚下去,还好都没有事。
她还记得当时被沙子扑了满脸,砂砾里有石块、枯枝……手撑着沙子起身,眼睛看到剧组的几只骆驼站在旁边,好奇又悠闲地看他们。
她膝盖到后背无一不痛,想到自己来这破地方遭罪几个月,水不够、天又热,现在还受伤,心里气恼又委屈,手臂重重一甩,只听身后啊一声大叫,她慌忙转头——
“赵雪行,你没事吧!”
她那时候还不乐意在不需要时叫他师兄。
她本该感谢他的,要不是赵雪行抱住她,她说不定滚到石头上,已经磕坏脑袋。可电影里的角色是个任性的女孩,她一时气恼,只抓了把沙子丢开道:“你这时候知道来了,戏里怎么慢一步?”
她那时也被剧情感染而悲伤呢。赵雪行还不是日后深沉优雅的模样,只吐着嘴里的沙子,笑得莫名其妙。
一部电影播完了,回忆好像还没完似的。
灯光亮起来,段竹已不想再待在这里,起身从另一侧走出去。大厅连接的正好是纪念馆,馆内虽然明亮,并没有人,墙面上记录着段导生平,玻璃柜里摆着他用过的物品和笔记。
身后传来一段脚步声,她以为是小瑶,回头看,是刚才一起看了场电影的赵雪行。小瑶站在两米外紧张地跟着。
她叫道:“师兄。”
他穿着随意,头发也没刻意打理过。大概是来参加明天的纪念仪式,今天随便走到这里。
看着熟悉的昔日物品,两个人都没说什么怀旧的话,但不约而同地想起了相同的回忆。
段竹道:“师兄,对不起。”
听到这句话,赵雪行身体有些僵硬。他很久没在这么安静的氛围里看她。段竹白净的脸上,疲惫的纹路和微垂的唇角都很清晰,轻颤的睫毛下,眼瞳浮着一层玻璃似的光泽。
但是,这是如今的段竹,不是电影里、展览照片里往日的师妹。是那个恶毒的、疯癫的怪物……这么想着,他心脏就愤怒地颤起来。
可怪物说:“六年前我那么做,把你吓着了吧。我不该那么糊涂冲动,做什么自杀的事。对不起,师兄。”
她怎么能说对不起?
那明明是她这个怪物做的,不是他的师妹,她怎么能用段竹的口吻说对不起?
赵雪行想,过去无论她做多少坏事,他也冷眼看着,因为那愈发说明,这个人不是段竹。可是,她为什么要道歉……
他压住颤声,冷硬地道:“你不是她,别这样说。”
段竹不因为他的误会而伤心,软下嗓音道:“师兄,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心的。以后,我会让你看到的……”
赵雪行忽然抓住她的肩膀,他捏得很用力,段竹本就有摔伤,疼得皱起眉。
他摇着头,却不说话。小瑶想过来,被段竹阻止。
赵雪行看她仰头看着自己,明明被抓得疼出眼泪,却还努力望着他,目光从他脸上扫过。
她笑着说:“师兄,你真是变老了。”
赵雪行脸上清晰地有六年走过的痕迹。
六年前,她已经想好了要和眼前人约定一生,她以为,师兄一定也是那么想的,现在看,实在是太想当然了。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赵雪行抓着她问。
段竹紧抿着唇看他,赵雪行心口蓦地一痛,说不上滋味,猛地把她松开,段竹扶住展柜。
“不需要。”他摇着头说,“别叫我师兄,我没有这样的师妹。你不是。”
他转身不回头地离开。
段竹恍惚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