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简单查探了一番,发觉那人口鼻源源不断有鲜血溢出,目眦肿胀异常。
即使用素布暂时止血,也无济于事。
眼下若想救下他,必须立刻送到药局抢救。
唐婴宁情急之下,一转头却发觉杨晧不见了。
她焦急地私下搜寻,却在角落里的阴暗处发现了他的身影。
杨晧此时正蜷缩成一团,将脸深深埋进自己的臂弯当中,身子不住地震颤着。
他这样的模样,让唐婴宁想起上一次在观音庙里,杨晧也曾有过这么一次失态。
当时杨晧掩饰得好,她也并未在意这样的细节。
想起那次杨晧指着自己的心窝说,他有心病,她还不以为然。不曾想,当日的疏忽竟然酿成了今日之祸。
她心中绞痛异常,伸手紧紧抱住他,眼圈不由地泛红:
“别怕,有我在,你别怕,别怕”
她这才听见那他被压抑的、痛苦挣扎的呜咽声,逐渐转变成绝望的哀嚎声,他像一只身陷囹吾的小兽一般嘶喊。
一个声音不知从何处传到她耳中,仿佛飘忽不定的天外之音:
“徽和二年春,齐王殿下还是三皇子,未被授封亲王之时,便跟随已故楚王征战西陲。
他们曾一举荡平纣疟之乱,楚王虽是叔父,对于三皇子来说,他亦师亦友,更有血战沙场的袍泽之情。
只可惜孟军大胜之余,楚王身中埋伏,万箭穿心致死。
当时的场景,为年少的三皇子亲眼所见。
从此之后,三皇子便身患重病,只能奉旨回京休养。”
唐婴宁猛地转过头来,看见轻飘飘赫然立于远处的莲华,顷刻间什么都明白。
戏台下被五花大绑的那个年轻人浑身朱漆,他的脚边还七零八落地散着无数支雪白的羽箭,竟然是完完整整地重现了当年楚王被围困丘陵、万箭穿心致死的场景!
若她没有猜错,那个躺倒在原地血流不止的伤者,就是方才拿着箭矢投掷嬉笑的贵公子!
这样的消遣对于他们这些风流之士们是司空见惯的,可对于怀有痛苦回忆的杨晧来说,那是致命一击。
只听一声凄厉悲鸣,她转过头看着怀中的人抬起头来,眼中尽是痛苦,仿佛他正被置于烤架上折磨一般。
唐婴宁慌忙低下头来,从衣角狠狠扯下一块布来,颤抖着手将他的双眼蒙上。
她眼泪倏倏地落下来,声音却仍然沉着冷静:
“别怕,别怕。我带你回家。”
说着,她紧紧贴在杨晧的额头上吻了吻,用自己的体温暖着他。
也不知是她的话起了作用,还是那块蒙蔽双眼的布起了作用,杨晧慢慢地平复了下来,再不像方才那样。
这时候,杨晧的亲卫才迟迟赶到。
领头的亲兵看见这样的场景,立刻便疾步走到唐婴宁面前单膝跪地:
“属下来迟了。”
唐婴宁深吸了一口气,指了指远处那个半死不活的人令道:
“以最快的速度将他送到鼓楼街的医棚,请那里的御医抢救。”
“属下领命!”
“还有,把那边被绑着的人带走,仔细看管好。”
“是。”
那领头的亲卫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小心翼翼道:
“敢问王妃,是回齐王府还是唐门?”
唐婴宁听见他的称呼,心中忍不住涌起一阵酸涩。
今日若不出事,礼部便会将他们的婚事昭告天下。
默了片刻,唐婴宁沉声道:
“回齐王府,甲士开道。”
“遵命!”
吩咐完了之后,唐婴宁转过身柔声朝杨晧说:
“我们回家好不好,你一定饿了,我给你做些好吃的。”
他被蒙着双眼,顺着声音来源缓缓转过脸来,默默点了点头。
于是唐婴宁便扶着他,一步一步往门外走。
快走到门边,她才看见莲华仍然站在原地没有动弹。等他们携手走过来,他才抬起头来,眼中不复当年春色,只剩徐徐寒霜。
唐婴宁看向他的眼神再也没有了温度,亦没有任何多余的字眼想要留下来分毫。
经此一事,他们形同陌路。
她从前所顾及的那些许知遇之恩,在眼前残忍的陷害面前显得无比幼稚。
只是此时的唐婴宁无心与他争论什么,于是便径直越过了他,扶着杨晧一起慢慢从台阶上走下去。
可他们还没来得及离开梨园,便被一群身穿官服的衙役团团围住。
他们身后的亲卫见状,亦护在他们面前。
霎时间,两队人马对峙,全然一副剑拔弩张的紧急态势。
只见一个身穿府衙官服的中年人从队列之中走出,躬身道:
“在下乃是京华府衙捕头刑御风,听闻梨园突发人命案,奉府衙大人之命前来缉捕人犯!”
唐婴宁冷声道:
“既然是京华衙门的人,难道不识齐王殿下?!
京畿重地,岂容你们如此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