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好?自他成为三皇子幕僚之后就不曾想过善终,皇帝是要死的,昔日一手参与设计宁佑一案的人都是该死的,至于元簪笔,两人关系实在奇特诡异,无论对元簪笔的父亲,还是他的兄长,亦或者元簪笔,乔郁诚然怨恨,若能杀了,自然心满意足。
寒潭抬眼。
有人走了过来。
偏偏乔郁无知无觉,只若有所思地看着文书,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人,”门外有人道:“元大人来了。”
乔郁拿起文书,掩盖住了微微翘起的嘴角,道:“本想知道了,”他一顿,十分故作姿态地道:“奇了,眼下无事,元大人为何要来找本相?”
元簪笔淡淡道:“我来看看乔相。”
乔郁一愣,这才抬头,发现门外面确实是有两个人影的。
他放下文书,思量片刻又将文书拿了起来,语气一如既往,“为何让客人来内院了?”他不等别人回答,又道:“但既然来了,也不必再去前厅,请元大人进来吧。”
寒潭冷漠地看着乔郁笑容几次被他压下去,待元簪笔进来,彻彻底底地变成了和平时一样要笑不笑的表情。
元簪笔落座,很快有人给他上茶。
寒潭极有眼色地和上茶的婢女一道出去了。
乔郁执笔,一面在文书上写字,一面状若随意道:“元大人为何来了?”
元簪笔道:“我来看看你。”
乔郁笔尖下压,在雪白的纸张上留下了极丑的一道墨痕,他镇定自若地继续写下去,全然不顾拿到批示的官员能不能看清,“看本相做什么?”他哂笑,“朝中说本相费尽心机想要谋害太子,虽依仗姿色得陛下宠爱,但终究只是陛下的一条狗罢了,如何能和天潢贵胄相提并论,太子吉人天相,终究化险为夷,而机关算尽的本相却成了个笑话,连三皇子都不愿意来,”他抬眼,这人眼尾不以黛粉修饰却浓墨重彩,生动艳丽,“你来看什么?看笑话吗?”
平心而论,乔郁了解皇帝,也知道此事需要徐徐图之,皇帝今日的举动他并不
十分恼怒。
这是场面话。
话音刚落,一个油纸包着的东西就啪地落在了乔郁手边。
乔郁拿笔的手一偏,划下了长长一道墨迹,将他原本写完的字遮盖了大半。
他面无表情地放下笔,打开油纸包,还不忘道:“这是什么?毒药吗?”
毒药当然不能用这样的简陋的油纸包。
况且要杀他,也应该是如元簪笔这样身份的人端着毒酒给他,而不是这么个随意的小玩意。
油纸内俨然一堆明黄透亮的小珠子,在光下细看内里还有数多小小的黄花。
乔郁抬头,示意元簪笔给他个解释。
元大人道:“桂花糖。”
“什么?”乔郁险些以为自己已经年老体衰七老八十,连元簪笔说的话都听不清了。
“桂花糖。”元簪笔耐性地重复了一遍,“路过西市时看见了糖摊,等了小半个时辰才做出一笼,”乔郁看他的表情实在诡异,他疑惑道:“怎么了?”
乔郁捏了一颗糖,道:“你……”
“怎么?”
原来元簪笔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就是为了等包桂花糖!
这包糖此刻却送到了他手上。
元大人冒着圣心不悦的风险来见他,竟只是为了给他一包糖。
这样的事情就算他和盘托出,也不会有人会相信。
乔郁突然很想笑,于是他就笑出了声。
元簪笔黑眸中染上丝丝缕缕疑惑,不解地看向笑得几乎坐不住的乔郁。
乔郁将捏着的糖送入口中。
桂花糖清甜,入口便化开了,腌好的糖桂花留在口中,被尽数咽了下去。
元簪笔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半晌才道:“你别呛到。”
乔郁伏在案上笑着道:“这么多年了,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要是说乔郁心中半点焦虑也无,半点恼怒也无,那真是体面得不能再体面的话。
机关算尽却无结果,只需太皇太后两三句轻飘飘的话就能拧转乾坤,太子转危为安,皇帝态度不明,目的尚未达到,他此刻却无力回天,只能极力揣摩皇帝的意思,他怎么可能不惊不怒?
乔郁从不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少年时不是,现在
更不是,叫他耐住性子,装得若无其事简直难于登天。
他看似平静,实际却是怒极,不过是在外人面前端着罢了。
他少年时同元簪笔说话,很有脾气地觉得倘若自己说了第一句话就是服软,遂板着脸一言不发,元簪笔乐得清静,两人谁也不搭理谁。奈何乔郁生得漂亮,确实难以忽视,他冷着脸,事事挑刺,连公务繁忙的元簪缨都注意到了,元大公子便私下劝元簪笔,小公子不情不愿,便在乔郁的案头扔了包桂花糖,乔郁才冷哼一声,露出一个不阴不阳的笑脸来,好像在嘲笑元簪笔先低了头。
但这毕竟是个有用的法子,此后不论乔郁因为什么心情不好,元簪笔总给他拿包糖。这种时候,元簪笔同他撇清关系才是上上之策,他要是元簪笔,不落井下石已然十分重视当年情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