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来了,正要拜见几位大人,被梅应弦拦下来,一把拽了过来。
元簪笔半天才把头转过开,乔郁一眼不眨地看他胸膛缓慢起伏,似乎仍在吐息凝神。
俩人被浩浩荡荡地送进了里间看伤。
乔郁靠在冷冰冰的甲胄上,心中竟有些异样的得意,“元璧——”他拖着嗓子叫元簪笔,不用于往日的阴阳怪气,似乎有几分戏弄在里面。
元簪笔低声道:“等会再说。”
房间内除了大夫还有梅应弦,乔郁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居然真的不再开口了。
梅应弦觉得乔郁看元簪笔的眼神很奇怪,虽然他本身看元簪笔的眼神就很奇怪,梅应弦还从未见过有人这么喜欢盯着一人看,但是今日有其不同,先前像是看什么爱不释手的物件,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喜欢,只欣赏,而不会亵玩,现在却仿佛不得把元簪笔那身甲胄全扒下来,里里外外看个遍。
梅应弦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乔郁撑着下巴,任由大夫将他烧伤的小腿上的布料拿刀子挑下来。
他自始至终都望着元簪笔,似乎一点都不疼。
侍女拿来湿巾,乔郁接过,将脸擦干净了。
元簪笔手却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刚放在膝盖上,乔郁就伸过去拉的手腕。
腕甲冰冷,乔郁五指与元簪笔的腕甲的贴合,明明该他受凉,猛地抽开手的却是元簪笔。
乔郁见他这幅坐立难安的模样,觉得有意思极了,恨不得再濒死一次,看看元簪笔会强装镇定呢?还是哭出声来?
乔郁曲起手指敲了敲元簪笔的胳膊,“元大人,怎么不说话?”
元簪笔沉默半天,问出一句,“疼吗?”
方才还板着脸一动不动的乔郁突然惊呼一声,把给他看伤的大夫吓了一跳,又联想起这位乔相的威名,差点没跪下问乔郁怎么了。
乔郁垂着眼睛,眼中似有水光,“疼。”他把手送到元簪笔面前,“元大人吹吹?”
乔郁手背上有几处狭长伤口,伤口已红肿了起来。
元簪笔:“……”
梅应弦:“……”
他恨不得把眼珠子抠出来!
他此刻真是心疼极了元簪笔,要和乔郁这样喜怒无常的
疯子朝夕相处不说,还得面临着乔郁无时无刻的调戏。
梅应弦十分贴心,跑出去把扇药炉的扇子拿了过来,双手毕恭毕敬地递到元簪笔面前。
乔郁偏头,目光骤厉。
梅应弦手抖了一下。
乔郁道:“梅大人,此处没有你的事,你可以回去歇着了。”
他语气森森,大有梅应弦不想歇着,他就要一劳永逸地让梅应弦歇着的意思。
元簪笔欲言又止。
这个模样和梅应弦先前见到的被欺压的小官有异曲同工之处,梅应弦更觉元簪笔可怜,仿佛他走了,就要逼良为娼,把元大人推进火坑,他毫不犹豫道:“下官不累,下官还想关心一下大人伤势。”
况且把柄在两个人手上,他今天走与不走,都会得罪一个。
与其讨好根本靠不住的乔郁,还是讨好……撒谎不眨眼但是一般时候不撒谎的元簪笔好一些。
乔郁抬手,“不必。”
他说的如此果决,倘若梅应弦当真关心他的伤势,恐怕会觉得伤心至极。
“关心元大人的伤势。”梅应弦补充。
乔郁看他的目光更冷了。
“元大人的伤势更与梅将军无关,”乔郁露出一个艳丽的微笑,“你说呢,元璧。”
元簪笔好像入了化境一般地坐着,目光放空,一动不动。
乔郁轻轻地嘶了一声。
元簪笔偏头,和乔郁四目相对之后,又转了过去。
乔郁忍不住笑。
梅应弦怎么看都觉得这个笑里都充满了小人得志的味道。
元簪笔低头。
乔郁的腿被房梁砸伤,脚踝处还有一块烧伤,已被药敷上,在净白的底色中显得尤其狰狞骇人。
大夫战战兢兢地讲了些忌口,又对元簪笔道:“大人有没有受伤?”
元簪笔摇头,“我无事。”
乔郁不阴不阳地重复,“元璧没事,梅大人请回。”
他说的是请,却和滚差不多。
梅应弦长叹一声,颇为担忧地看了看元簪笔,和大夫一道走了。
房间刚一静下来,乔郁就道:“元璧,我伤口疼。”
元簪笔道:“你不疼。”
他说的是实话,因为乔郁双腿已断,早就毫无知觉了,刚才说疼不过是无理取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