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人和往事

首页
日/夜
全屏
字体:
A+
A
A-
第十章 姥姥找羊(3 / 3)
上一页 返回目录 下一章

老头不可能轻易认账,一口咬定:“这就是我家的,说破天也是我家的。”

我姥姥站起来说:“大哥,这是在你家里,我也没有别的办法,我现在就去见官,让官府来判这个官司。还有,老袁家在这周边几十里的地方也是有名有姓的,要是传出去,说你家黑了老袁家的羊,也不好看吧?而且我也可以告诉你,那个卖给你羊的人,我差不多也知道是谁。”我姥姥说着,作势就要往外走。

老头一步上前,拦住我姥姥:“大妹子,你先别走,你真的是人和村老袁家的,那人和村的袁守疆是你家当家的,袁二仑是你家儿子?”

我姥姥松了口气:“大哥,你说得对,袁守疆就是我家当家的,袁广仑就是我的二小子。”

老头急忙搬个凳子递给我姥姥:“大妹子,我就是张庄的张五才啊,我早年就和你家袁守疆大兄弟赶安徽集、合富集,龙巩集就更不用说了。这几年换成了我侄子二仑,我们爷俩还经常在集上碰见。我只做牲口买卖,不卖羊肉。别看二仑年纪小,好几次他在集上给我参谋,要不是他,我还真吃亏。我干了一辈子,怎么就没见过我二仑大侄子眼光那么准的。这也太巧了,这头老山羊就是那天我起得早,在村头碰见的,一看就是生人,一看就不地道。那人看见我就问我买羊不,我也贪便宜,就牵到家里来了,给他钱,他也没再还价,接过钱就走了。大妹子,羊你牵走,咱们这关系,我要是要钱就见外了。”

我姥姥站起来说:“张大哥,你看,还真是缘分。羊是我家的,但你也付钱了,你付给别人多少我就给你多少,不能让你吃亏,不然的话,羊我就不牵走了。”

老张头说:“大妹子,你不知道,年前的一次大集,我和二仑侄子在一起,碰见一个人牵了十只羊过来,人家要一口价。我围着羊群转了两圈,准备出价的时候,二仑侄子拉住我,给我做手势。二仑侄子上前跟人家说价格,说估摸的羊重,那卖羊的愣愣地看着二仑好半天,就接受了价格。我付了钱,不到半个时辰,来了个买羊的,大家都知道那家是苏鲁豫皖最大的生意里手,看了我的那十只羊,就给了我买价,就是我给上个卖主最开始的出价。我看着二仑,二仑给我使个眼色,我立马就答应了,就那么一会儿,我就赚了一只羊的钱。你说,二仑怎么那么神?这二仑才十几岁的年纪,在苏鲁豫皖地界的牲口圈里,竟然混出了仑哥的名号。常言说,生意不如手艺,手艺不如口艺,可你说说,二仑侄子做生意是个高手,看羊、剥羊那又是没说的,更不要说他的口才了,我就愿意和他在一起赶集,我爷俩碰到一起就有拉不完的话,还没有做不成的生意,至于说二仑侄子的人品,我更不再提了,牲口圈里没有不翘大拇指的,妥妥地随了守疆兄弟,咱两家是两辈的交情,你说,这头母山羊我还能要钱吗?”

我姥姥没有再多说:“张大哥,一码归一码,哪行都有哪行的规矩,我就给你这些钱,多了,你退给我,我也不要,少了,那就是你和人和村老袁家的情分。”

老张头脸上浮现着笑意:“我和守疆大哥认识二十多年了,和二仑侄子也不用说了,今天碰到弟妹,你们果然是一家子,果然是人和村老袁家。”

将近中午,今天集头上的生意特别好,我姥爷早早地卖完了羊汤,就收摊回家了。走到人和村的村东头,他停下来,把挑子放在一边,蹲在路旁的土堆上抽烟,眼睛却望着东面的方向。

一锅烟刚刚抽完,我姥爷在鞋底上磕了磕烟灰,把烟杆别在腰上,站起来望着东面。果然,有一个农村妇女正踩着一双小脚,摇摇晃晃地走来。

金色的阳光洒落在田间小道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晕。微风轻拂,带来田地里麦苗和野花的芬芳。几只鸟儿在天空中悠闲地翱翔,划过天际,留下一串串轻盈的痕迹。

我姥姥的身影逐渐从那弯曲的小道上显现出来。虽然她的脚缠了多年,但步子紧凑有力。阳光洒在她的身上,仿佛给她披上了一层金辉,她的轮廓更加鲜明了。她的脸上挂着汗珠,汗水顺着额头滑落,滴在她那被太阳晒得黑红的面庞上,脸上汗津津的。我姥姥不时地擦着脸上的汗水,脸上满是笑意。

我姥爷抬起手招呼着,喜滋滋地看着我姥姥。我姥姥的腰间系着一根细绳,绳子的另一头跟着自家的老山羊,她一手抱着一只雪白的小羊羔,脸上热汗直流,脸颊上的那颗红痣愈发鲜红了。这哪像是普通的农村妇女,瞧那气势,分明就是凯旋的女将军。

我二姥姥对此事感到十分诧异,几次追问我姥姥:“张庄村周围有好几个大村子,别人家又不能随便进,你是怎么找到的呢?”

我姥姥总是淡淡地一笑,说道:“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养羊的人家并不多。进了村子,只要看看地上的羊粪蛋儿,羊粪蛋儿落到谁家,谁家就养羊。而且养羊的人家气味不一样,就像在咱们这条胡同,顺着羊膻味就能找到老袁家。再说了,咱家的是只母山羊,一般人家舍不得宰了卖羊肉,肯定是要养着等它下羊羔的,所以我找起来也不用太着急。你想想,咱家的老山羊都给咱下几窝羊羔了,它要是叫上一声,我一听就能认出来,更别说看见了。你不信的话,你明天站在严集东头,你再喊上几个老娘们,你和她们一起叫唤,我保证听一声就能听出来哪个是你叫唤的。”

我二姥姥笑得捂着肚子:“我和你做妯娌多少年了,你听我的声音还不是一听一个准,我就是在集东头放个屁,你也能听出来是我放的。”

没过多少天,我二姥姥就把我姥姥的光辉事迹传遍了人和村。

许多年后,我的记忆中,我姥姥的模样渐渐模糊了,但她那慈祥脸上的那颗红痣,我却始终记得清清楚楚。我娘说,那是一颗福痣,一直保佑着袁家人丁兴旺、升官发财。

上一页 返回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