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袁家还是和往常一样,二舅天天买羊、剥羊,我姥爷天天卖羊肉汤,二姥爷则领着广中舅去北大狱拣柴禾,毕竟煮羊肉每天都需要一车柴禾。
羊肉下到锅里,大姨广雯烧着火,我二舅把广中舅拉到一边说:“兄弟,你看见了吗?今天西城的花妮子来咱家,搂着你大娘哭了,我在外面听着,好像又有人去她家墙外面转悠,还有咱村的任大娃,二华子不在家,这可怎么办啊?”
广中舅说:“二华子要是在家,肯定提着刀就过去了,能把任大娃吓得屁滚尿流,他一个人就能把任大娃收拾。”
我二舅说:“任麻子在新砦乡正得势,龙巩集的鬼子给他增了人,还给他配了枪,任大娃也跟着猖狂起来,还拉着村里冉家的两个混小子胡作非为。”
广中舅骂道:“这个***,得给他点颜色看看,不然他消停不了。别的村收粮食,没有人给鬼子出头,就咱村,他这家去了那家催,搞得人和村鸡飞狗跳的,端着个枪,还拿鬼子吓唬人。”
我二舅说:“我昨天晚上偷偷去花妮子家了,我远远地站在暗处,就看见花妮子家西墙有两个人影晃荡,但没一会儿就走了,后来又去了一个人,我一看就知道是任大娃,他在花妮子家外面吹口哨,说着下流话,那花妮子和她老爹老娘在家里肯定害怕。大家都知道花妮子和二华子好,好久都没人到花妮子家来了,这二华子人没影了,又有人来招惹花妮子了。”
广中舅说:“花妮子不是经常来咱家干活吗?晚上就别让她回家了,让她陪着广雯睡觉,反正她以后就是华子的媳妇。”
我二舅说:“这还没过门呢,来咱家不好吧?”
广中舅说:“那有什么不好,华子又不在家,这算是没过门的媳妇,别人爱说什么说什么,咱又不能去花妮子家门口站岗。”
我二舅说:“我就看任大娃跟咱家过不去,他明明知道花妮子和咱家的关系,他还欺负花妮子,我非得教训他不可,在咱村里肯定不行,这会儿,他说不定又去了西城村,咱们俩去那里路边堵他,揍他一顿,让他长点记性。”
广中舅说:“我早就想教训他了,他帮着鬼子收粮食,全村人敢怒不敢言,今天咱们俩就为人和村的老少爷们出口气。”
兄弟俩不再多说,二舅从案桌上抽起剔骨刀,想了想又放下,拿起菜刀插在背后的腰带上。
兄弟俩翻墙而出,没走寨门,顺着关坑沿走出村子,从人和村到西城村也就一里多路。
夜幕低垂,星河在天边缓缓展开,如同细碎的银子撒在深邃的蓝色画布上。乡村的夜晚宁静而深远,偶尔传来远处的犬吠声,显得有些孤寂。月亮挂在柳梢头,洒下斑驳的光影,照亮着曲折的小路。远处,有两点忽闪的灯火摇曳着,忽明忽暗,似乎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条路,我二舅走过很多次,路边的沟沟坎坎他都很清楚,从这里走到西城村西,再往南拐,就能到江苏的大集买羊。两人都不说话,只听见沙沙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很快,前面就是西城村了,这是一条横贯东西的土路,穿过西城村就是东里村,两人下来路,顺着宽阔的坑沿走着,走到一个凹洼处,趴在坑沿上。
两人刚趴下,就看见西城村西头走过来两个人影,无精打采的。
我二舅低声对广中舅说:“看见了吗?这两个是严集南头李家的,也经常来这里转悠,这么冷的天,谁能受得了,看来这两个家伙冻得够呛,这是要回家了。”
正说着,广中舅拉我二舅一把:“你看,那是不是任大娃那***?”
我二舅扭过脸向西看去,只见一个人晃晃悠悠,一路咳嗽着走过来,那正是任大娃。广中舅和任大娃搭班,隔一天巡一次更,今天晚上任大娃不值更,可不是正闲得难受。
任大娃和那两个严集的人打个照面,就各走各的了,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大家也是心照不宣而已。
西城村也是围着村庄有护寨坑,不过西城村比人和村小很多,也没有寨门,花妮子家就在村子最西头。
眼看着,任大娃晃悠到了花妮子家门外,推推门,围着墙头跳着高往院子里看,还喊着:“花妮子,你大娃哥来看你了,你出来啊,你大娃哥给你从严集捎好吃的来了,你开门啊。”
我二舅拉了一把广中舅说:“靠,这***任大娃怎么扛着枪?他肩上扛的那不是枪吗?”
广中舅说:“任麻子在集上给了他枪后,他就枪不离肩,天天都要扛着枪在村子里转几圈。不过也不用担心,他的枪里根本没子弹,那就是个烧火棍。任麻子就给了他十发子弹,结果回来的路上他给弄丢了,他找了好几趟才找回两颗,也不敢回去跟任麻子说,就只能拉着枪栓吓唬人。他压根也不会打枪,装上子弹也不会搂扳机。”
我二舅说:“毕竟他拿着枪,还是小心点好。”
那边,任大娃还在围着院子转着,吆喝着。
我二舅拉着广中舅嘀咕几句,然后猫腰下了护村坑,踩着冰过坑,进了村子。此时的村子万籁俱寂,连声狗叫都没有,在那个年月,村子里的狗很少,人都吃不饱,哪有粮食喂狗。每天晚上,村民们也都早早睡觉,没粮食吃,就尽量少活动,不到地里干活就尽量不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