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提笔写下谢家秘而不宣的方子,给他过目,而后交到小内侍手里,“拿去太医署,要他们两天之内配出来。”
“鹅脂、水银、白獭髓......”小内侍嘴里碎碎念着,疾步退下。
“啪——”
一本奏折被掷在地上。
以为有人直言犯谏,她咽了咽唾沫,大胆地捡起被扔掉的奏本:“陛下息怒。”
李纯揉了揉额角,星眸怀怒:“庸医,全是庸医,一个目翳就治不好,太医署该拆了。”
“......妾扶陛下去寝榻休息片刻吧。”谢若耶的心猛然揪紧,上前去扶他,李纯还没有到走路不动的地步,一下推开她的手,快步走到寝殿。
“陛下更衣吧。”得到他允许后,谢若耶抬手为他取下襥头,解开束发紫簪,红着脸略略偏过头,她不敢直视地褪下他身上长袍,最后伏下腰为他脱去靴子。
“三娘,今晚服侍朕吧。”温热的大掌紧握住她的指尖,他拉着人往身边一拽。
“......”她一时没稳住,险些跌坐下去。
十道雷连轰动也不过如此。
“不愿意?敢是嫌弃朕?”他的语气非但不怒,反而促狭一笑。
谢若耶难堪地撇过脸:“妾何德何能,怎有天大的胆子嫌弃陛下。”心头又惊又羞,天威面前,她还是颤抖着双手卸下外衫,一脸苍白地跪在榻前。
稍稍挑目看了她一会儿,他起身拿起她的外衫,披在她肩上,柔声道:“朕睡不着,去请琴姬来吧。”
他从不勉强女人。
“是。”
待诏的琴师胡慕据传是天宝年间著名琴师董庭兰的弟子,善奏七旋琴,尤善西域乐器筚篥。
“这是曲目。”她进殿施礼,双手捧着宫廷常弹的曲目单。
李纯阖着凤目:“《颐真》吧。”
胡慕抱琴坐定——
长音起,眼前彷若曙光乍现青山涧,野云麋鹿,遇坎乘流,和光溷俗,触目所及是十里花海柳浪迎风摇曳生波,越过夹岸绿林,沿河溯上,舟中一闲人,看蟠桃花放,哪儿管时光促。
琴音铮铮流泻一室,彷佛置身明山秀水中。
......
曲终了,听的人如携两袖云烟,对月闲眠,旷达闲适之气油然而生。
“颐者。颐养也。所谓寡欲以养心。静息以养真。守一处和。默契至道。以琴而愉自心,故有此曲。不错。”李纯坐起来,命内侍赏赐琴姬。
直到琴姬领恩退下,谢若耶还兀自沉浸在美妙琴音中,如老僧入定一般,痴迷的津津有味。
“三娘可知这位董庭兰?”
她点点头:“听过董大之名。”
“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帝忽然兴致高昂地来了句。
谢若耶心一喜,她正巧知道:“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后面一句?”帝问。
谢若耶双眸一黯:“妾......不曾记住。”
李纯以手支额,看着她叹气。
“妾蠢笨。”她压住心底的傲性,绕过长凳跪在他跟前,一副窘耷耷的样子。
他含笑勾勾手指,“我来告诉你......”
她倾身贴近他,屏息听得极为专注,下一刻,她还来不及惊呼,冷不防他双臂将她一把攫住,一提起便转过她半身,让她整个人稳稳坐落他对面。
瞬间,她俏脸着火,燃成一片艳红。“陛下,这——”
“上次同榻而眠,我睡的很好,今晚你守在这里。”他不满地看着试图挣扎的她。
谢若耶有些恼羞成怒,却不知从何说起:“陛下龙目染恙,婢夙夜侍奉也是应该。待婢去和蓬莱殿那边打个招呼。”
“不用。”他抓着她的皓腕不放。
谢若耶只好硬着头皮又为他换了中衣,服侍他躺下,自己则不敢逾距地在御榻一侧跪着,“陛下睡吧。”
跪着跪着,寝殿内偶有灯蕊啪滋的燃烧声,殿外夜莺一声娇啼,子夜来了。
待李纯睡深了,她悄无声息地从御帐中钻出来,和当值的宫婢一起做起手上的活儿来。
循至深更,李纯一觉醒来不见身边的娇人,裸着脚下来,在殿中一角扫见抱膝而睡的谢若耶,对内侍指了下,小内侍机灵地拿起一件薄锦被子覆在她身上。
雄鸡一啼,天边白。
她醒来的时候,帝已经上朝走了,想着留在浴堂殿无事,便匆匆往蓬莱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