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二哥神色逐渐缓和,她再接再厉,又软语保证了好一会儿。
对弟妹家人,程启到底是硬不起心肠,他又不想再因为此事去麻烦父亲,就终于松口道:“嗯,你注意一点。不是二哥要为难你,你毕竟跟别人不一样,要比别人更小心。”
“我知道,我知道。”程寻甜甜一笑,“我知道二哥待我好。”
程启轻哼一声:“你随我来,我有小东西给你。”
“嗯?”程寻随着二哥进了他所住的小院,片刻之后,她抱着二哥赠的“小东西”,颇有些受宠若惊。
这是一方四寸见方的徐公砚。徐公砚古朴雅观,虽不及四大名砚,但这一块,周边有橘红色细碎石乳,恰巧生成小鱼的形状,活泼有趣,她一眼就喜欢上了。——就算不当成砚台来用,当个工艺品来观赏都是好的。徐公砚的价格可不便宜,二哥竟然就当成是小东西,送给了她。
她推辞了几次,没推辞掉。
二哥程启摆了摆手:“你拿去玩儿吧,多练练字,少跟他们打交道。”
程寻连连点头,认真保证:“嗯嗯,我肯定会和男同窗保持距离。”
轻轻颔首,程启稍微满意了一点。他们原本兄妹四人,老三过继给了二房,大哥又外放为官,留在父母身边的只有他们两个。他对这个唯一的妹妹虽然严厉,可还是打心眼里疼爱的。
他自然是希望她能好好的。
次日程寻听到书院里的学子们在休息时三三两两都在议论杨夫子及其女儿的事情。
平时不大参与同窗谈话的她,一时好奇,也忍不住问了一句:“那姑娘,真是杨夫子的女儿吗?”
“可不是!”看见她,云蔚愣了愣,有点意外,但还是答道,“那是杨夫子失散了多年的亲女儿。我看那杨姑娘生的漂亮,跟杨夫子长得一模一样!”
程寻:“……”
云蔚在那边说着杨姑娘和杨夫子的事情,程寻一直默默听着,直到云蔚忽然说了一句:“诶,我听说山长家也有一位小姐。你是山长家远亲,你见没见过程家的小姐?”
“山长家的小姐啊。”云蔚也觉得背后议论人家姑娘,尤其还是师长的姑娘,不是君子作风。于是,他凑近程寻,压低了声音:“你不是吃住都在山长家里么?难道他家小姐长什么样都没见过?是不是美丽温柔?”
他们在书院读书,除了膳堂打饭的焦大婶,几乎就没见过姑娘。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从昨天到今天一直在议论新来的杨姑娘。
程寻咳嗽一声,果断摇头,严肃认真:“见过,没留意。”她顶着云蔚失望的眼神,继续说道:“人家姑娘闺阁严谨,咱们又是端方君子,干吗要留心一个陌生姑娘长什么样?”
“什么陌生姑娘?”云蔚有点心虚,但很快,他又振振有词,“她是山长的女儿,就是咱们小师妹。师兄关心师妹,有什么不对?”
“才不是你小师妹。”程寻当即反驳,“程夫子的幼妹,明明是你的小师姑。”
“什么……小师姑?”云蔚不服气,“我听说她才十三四岁,算哪门子小师姑?明明是小师妹。”
他们说话时,离得不远,后来云蔚更是不留神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苏凌从外面走进学堂,粗略扫视了一眼,目光定在他们几乎要碰到一起的头上,他眼神沉了沉,抬腿走了过去。
云蔚正在努力保持自己的辈分,忽然身后冷不丁响起一个声音:“在说什么呢?”他听出是苏凌的声音。——前几日,他们一直在一起蹴鞠来着。他如实回答:“说小师妹呢。”
看见骤然出现的苏凌,程寻立时想起她对二哥的保证:与男同窗保持距离。她飞快地瞧了苏凌一眼,不着痕迹地远离云蔚,偏向苏凌。
她这点小动作落入苏凌眼中,他紧抿的唇不知不觉翘起一个细小的弧度:“什么小师妹?”
“咱们山长有个女儿,你不知道吧?”云蔚没注意到这些,他说起两人方才的小争执,又道:“苏凌,你说咱们是不是该管她叫小师妹?谁愿意叫一个比咱们还小的姑娘做师姑啊。”
程寻眼神微闪,她倒也不想争师姑这个名头,她就是不大喜欢被云蔚说成什么小师妹。不过,这会儿她倒是想着,若是成了师姑,他们肯定就不会再议论她了。——小师妹这名头带些旖旎缠绵,可师姑那就成冰冷疏远的长辈了啊。
云蔚还在猜测:“是了,你也姓程,是不是按辈分,你得管她喊姑姑,所以也非要拉我们一样……”
程寻:“……”
苏凌低声提醒:“别说了,叶夫子来了。”
几人忙回到座位坐好。
叶夫子的法理课讲的很精彩,可是苏凌却听不进去,他似有若无的目光停留在程寻的身上,又想起云蔚的话:
山长有个女儿,十三四岁,谁都没有见过……
程寻不知道的是,她盯着叶夫子,苏凌盯着她。
杨夫子与其女重逢之后,学院学子们对算学的热情猛然高涨。程寻发现这几日有不少学子得了空就往杏园跑,说是要向杨夫子请教功课。
算学虽然是必须学的课程,但平日里大家伙对算学可没这么重视。她初时不解,后一想到大家近来议论杨姑娘,她就大致猜到了一些。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杨姑娘现下可也在杏园住着呢。——虽说不一定能见着面,离佳人近一些也是好的。
当然,也有人不凑这个热闹。比如杜聿,比如苏凌,比如程寻。
程寻和往常一样,一下了学就收拾了东西回家,好好学习,远离同学。
然而,刚回到家,她就得知有客人。这客人不是别人,正是引得崇德书院的学子发奋学习算学的杨姑娘。
杨姑娘换了一身衣裳,褪下粗布衣裙的她,青春靓丽。她正在陪雷氏说话,一听见脚步声,当即螓首低垂,做出害羞模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