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容暗中使眼色让程锦给孝德太后道歉,但程锦也只是当做没有看见,一时之间,宁寿宫中的气氛,到是有些僵持不下,直到宁寿宫外传来一个声音,说是楚帅到了。
听到楚睿来了的声音孝德太后方才恢复了一些,让人请楚睿进来,程锦一转眼,便看到了身上还穿着朝服的楚睿,可她面上的神色,看到楚睿了也不见得有多好看。
楚睿先是朝孝德太后行了一个礼之后,方才道,“不知太后传召,所为何事?”
经过了方才的一阵交锋,孝德太后也不欲再委婉表达了,只缓了一口气方才道,“你母亲当年养在哀家的宫中,哀家一直将她当成自己的女儿,这些年,哀家对你如何,哀家也是清楚的,在哀家的眼中,你与太子,成王,玄王的地位,并无太大的差别,你年纪到了,求娶清乐,也无可厚非,但是,哀家念在与你母亲一场情分上,将怀香送入你府中,照顾饮食起居,你如何看?”
孝德太后这么一说,楚睿方才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怀香,只是……看到今日怀香的一番装扮的时候,眼中划过一抹异样的神色,瞳孔畏缩,显然并不是如同平常看到旁人一般没有异样,至少在程锦看来,从楚睿的表情中可以看出来,这个怀香,不一般。
她当然是相信楚睿的,只能说,今日的这一场,是蓄谋之后的结果罢了。
人道当年的清华郡主,娴静温雅却也落落大方,既有将门主母的风范,又有书香门第的娴雅,今日看这个怀香,倒是表面上有一些这样的气质。
楚睿也只是看了怀香一眼,眼中的神色瞬间收敛,看向孝德太后,“臣的府中,已经有照料饮食起居的下人,不需再多一个。”
“你当明白哀家的意思,怀香,你起来。”孝德太后说着,看向怀香,而后又看向楚睿,方才道,“怀香自小跟在哀家的身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你自然是懂得的,她小时候,你母亲也甚是喜欢,哀家念她多年照顾之恩,让她去你身边顾你,也是情理之后总的事情,你给他一个名分,也并无不可。”
“太后知道,楚家百年来,从未有纳妾的传统。”楚睿言简意赅。
“你这是拒绝哀家?”孝德太后难得对楚睿的语气多了一些强硬,这么多年来,她以养大了清华郡主自居,也因为自己与清华郡主之间的情分而与楚睿有超出了一般朝臣与太后之间的联系,恰恰也因为当年楚府的事故,孝德太后对清华郡主多加照顾,也对后来的楚府多了一些照顾,因而也明白,哪怕是皇帝忌惮,楚睿却是心思分明,对她与对旁人还是不一样的,或者说,楚睿对宁寿宫,多了一些感念,因此,历来对孝德太后都是尊敬有加,只是,这一次楚睿却是没有经由孝德太后就给程锦下聘才让已经年迈的孝德太后意识到了楚睿的不可控制,所以此时此刻,也难得多了一些强硬之色。
楚睿没有下跪,只是躬身道,“太后见谅,臣不能做这件事情。”
“这是哀家的懿旨。”孝德太后终于拿出了最后一道手段,太后的懿旨,不得不从。
可楚睿也只是神色淡淡,“那么,臣只好抗旨不尊,请太后责罚。”
淡淡的语气,可语气之中却是无比强硬与坚定,也带着一股这位大元帅从战场历练之中带出来的那一抹此时此刻并没有掩饰的凛然强硬与威严。
“你……”孝德太后一时之间,气得不行,只指着楚睿道,“你这是要违逆哀家,你……”
楚睿依旧是站在原处,声音沉稳,却是带着一股强势,“臣刚刚下聘求娶镇西大将军之女,时隔不过两月,迎娶定于明年五月,太后此时此刻下懿旨,请臣纳妾,此乃折辱镇西大将军之事,臣,万万做不来,便是有太后懿旨,然婚事乃臣与程府的私事,公私有别,太后懿旨,不能为臣决定家事。”
“你……”孝德太后面色苍白,该是被楚睿气得不轻了。
可楚睿依然一字一句,字字有声,“臣在此立誓,终此一生,只一妻,为阿锦,绝无二人,否则,天诛地灭!”
他如此强硬,就是断了孝德太后的念头,自然也是断了任何人的念头,这些事情,日后休想再来烦扰程锦。
这么一句话出来之后,孝德太后只闭了闭眼睛,说不出话来,呼吸都急促了几分,芷容见此,拍腿感叹一声,“快,快去叫太医!”
程锦明白楚睿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不论孝德太后如今暗中是否要对他做什么,但是,当年她的确是养育了清华郡主,还有后来护国将军去世之后清华郡主身体不好,也入宫养了一阵子的病,而后,不论外边风向如何,孝德太后,对楚睿,还是有一些照顾的,所以,楚睿的这份感念,自是合情合理,但是这不代表,他们任何一方,都可以因着这份感念而答应孝德太后提出的任何要求,何况时至今日,这个要求,他们都明白,多的是为了别的目的。
但程锦见此,还是走上前去,想要为孝德太后诊脉,人心都是肉长的,楚睿虽是气着了孝德太后,但也不至于真的会无动于衷。
因此芷容那一声呼喊出来之后,程锦便已经走进榻前,芷容也猛然意识到程锦本就是医术里的能手,也不管先前的一触即发的矛盾了,只道,“清乐郡主,您快给太后看看。”
说着,程锦已经拉起孝德太后的手腕,孝德太后倒是没有拒绝之意,任何一个惜命的人,都不会反抗任何救助的机会,程锦知晓孝德太后是因为身子本就虚弱,乃是急火攻心所致,于是坐在孝德太后的手上的几处穴位揉按之下,不出一盏茶的时间,孝德太后便又恢复了过来。
程锦见此,也放开,退到了楚睿的身边,恢复了正常的孝德太后,身上还有微微的疲软与虚弱,面上也少了一丝血色,眼窝深陷,此时此刻,程锦方才觉得她竟比秋猎期间见到的时候,苍老是许多。
孝德太后见此,也是无力说话了,今日的目的,自是没有达成,楚睿见此,眼中到底还是多了几分放松的神色,只道,“太后安心休息,臣先告退。”
说着,拉起程锦的手就要往外走,程锦却是拉着楚睿的手,阻止了他的脚步,转回头,半躺在床榻上的孝德太后道,“太后,既然臣女与楚睿之间,已经有了婚约,不论是婚前,还是婚后,若是想为楚睿纳妾,便只能等臣女化为枯骨,或者,和离。”
这话一结束,便觉得楚睿握着自己的手紧了几分,眼中也多了一分警告之意,显然是不赞成她说出这么一番话,程锦说完,便不再看孝德太后,只微微点头,便与楚睿离开了此处。
而怀香,至始至终,也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待到走出了宁寿宫之中,程锦方才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楚睿却是一直默默不说话,程锦见此,忍不住探头到他面前,调笑一般,“怎么?大元帅没有享得齐人之福,失望啦?”
楚睿伸手为她扶正不知为何斜了一些的发钗,也笑道,“楚府粮少,只能养你一个,万幸至极,夫人为府中省下了粮食。”
程锦噗嗤一笑,而后还是正色道,“这么说,大元帅是因为府中粮少所以才拒绝的咯?看来大元帅的心中还是想要享尽齐人之福的啊。”
楚睿似乎也无奈了,无论他说什么,程锦总是有办法,有理无理地反驳她,只得停下脚步,看着她,“本帅怀小,不喜齐人之福,容你一个就够了。”
“这么说,你嫌弃自己怀抱小咯?”程锦笑看他,大有要无理取闹的意思。
楚睿终于又是扶额,而后方才低头看程锦,“阿锦,你想我用什么方式堵住你这张嘴?”
程锦瞬间会意这句话,想起某人的流氓举动,下意识反应,气急败坏,“楚睿!”
楚睿却是笑了,放低声音,“晚间回去,我们再研究一番?”
程锦见此,深吞了一口气,想起两人的许多过往,只得快速转移话题,“那个怀香,有什么奇怪么?”
话题的突兀引导,楚睿也不觉得奇怪,知晓程锦是什么心理,只是提到先前孝德太后寝宫中的怀香,楚睿的身上,如今便清晰可见了那一抹冷然。
程锦自是觉察到了,“有什么不妥么?”
楚睿沉默了一瞬,方才道,“她今日的装扮,刻意模仿了我母亲年轻时候的模样?”
程锦闻言,神色之中也有一丝不快,这个时代的人,或许还不明白人性中恋母情结的天性,可是对人的心理颇有研究的她岂会不懂,楚睿与清华郡主母子情深,甚至,一直以来,心中都有微微的暗怪自己当年还不能好好守护住自己的母亲,怀香却是刻意打扮成了清华郡主的样子,不就是想要将楚睿心中对生母的情结转移到另一个女子的身上么?
明显感觉到程锦情绪的不好,楚睿只摇摇头,轻声道,“阿锦,我不会的。”
他是一个明白的人,或许一直以来,对怀香,都只当做是一个孝德太后身边的人,可有可无,从未注意,可是此时此刻,却是升起了一丝厌恶,孝德太后这番行为,无疑是折辱自自己的母亲,楚睿岂会无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