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如程锦所料,在赵幕仁在天牢之中被伤之后,西北的案子,也走向了终结,勾结外敌,陷害忠良,结党营私,谋逆犯上,甚至谋杀亲子的罪名,都足够赵幕仁死一千次一万次了,与赵幕仁还健健康康地待在天牢的时候的拖拉不一样,赵幕仁被迫害之后,承顺帝似乎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又似乎是明白了这件案子不能再继续拖延下去了,可谓是以雷霆之势,将这件案子结了。
然而,程锦不知道楚睿用了什么样的法子,虽然赵幕仁被判处秋后问斩,但是,承顺帝却是没有按照律例进行满门抄斩,其中的一个原因,便是因为当年朝中能臣赵弘查出的赵幕仁背后的野心,却也被自己的父亲杀害,加之,赵府之中,除了赵幕仁在背后操纵这一切之外,也是无人知道赵幕仁的事情,更有言,承顺帝顾念当年赵幕仁的从龙之功,因而没有对赵府进行赶尽杀绝,总之,各样的原因之下,赵博、赵时被罢官,赵家搬出京城,前往大晟极南的荒蛮之地,三代之内,男子不得进朝为官,女子不得嫁与四品以上官员。
除此之外,承顺帝在赵幕仁的案子审查之后,进行了三日的反思,昭告天下,承认自己当年偏听偏信没有一举将案子审结,并在此追封镇西大将军为忠义将军,追封镇西大将军的夫人医仙旁靖柔为一品诰命夫人。
而后,赵幕仁便只能在天牢之中等待秋后的问斩了,所谓秋后问斩,只是等待几日而已,如今早已进入秋末时节,盛州府地处大晟的北边,早已处处透着一股萧瑟的寒凉秋意,赵幕仁的这件案子,想来,从程锦进入太清殿,将一切揭发开始,到如今,赵幕仁被判斩首,赵家被迫迁去极南之地,直至承顺帝下诏书反思己过,追封程云与旁靖柔,已经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还有几日,便是十月末了。
承顺帝的诏书在城门颁布的时候,城门口聚集了不少人前去观看,这件事情,可谓是大快人心,尤其是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前前后后将这件事情了解了一个透彻的百姓,更是打呼这是大晟朝中多年来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只是,听着木槿将城门口的盛况说出来,以及民间的说书人将承顺帝反思己过的行为进行褒扬的时候,程锦唇角只带了一丝冷笑,“这一个多月的日子,从我父亲的事情开始被翻起到现在,不仅仅是这京城之中,便是民间,都不知有多少人等着陛下的反应,尤其是药王谷,为我娘鸣不平的声音,想必早就传入了皇帝的耳朵,若是没有这一纸诏书,怎么平息民怒。”
不论是对赵府的宽恕,还是此时此刻承顺帝下诏反思己过,其实都不过是顺势而为,镇西大将军案子被翻覆,若是仅仅翻了案子,还不足以弥补朝中武将的寒心,更重要的是,这会成为承顺帝历史上一道无法抹去的污点,后世史书之中,定会记下,但是,有了一个反思的诏书,这一笔污点,便可被承顺帝的这等勇气抹淡不少。
说来啊,一切无非是为了私利罢了,因此,程锦一句冰冷并无波澜的话之后,木槿也不再多言了,跟着程锦的日子久了,听她分析这些事情久了,不仅仅是心性本就比较成熟的扶桑明白了许多事情,便是木槿,也更多了一丝通透。
不过,话已至此,扶桑犹豫了一瞬,还是开口道,“谷主,下月月初,赵家便要搬去南方了。”
程锦听罢,微微垂眸,“什么时候?”
“十一月初三,月末赵幕仁问斩。”
程锦只轻嗯了一声,算是知晓了这件事情,语气有些落寞,“这件事情,赵府的其他人,或许只是因为家道遭遇变故而显得无助,但其实受伤最深的,还是秋词母女。”
扶桑与木槿听着,都是沉默不语。
程锦也只是感叹了一句而已,因为,她明白,若是再来一次,她依旧还是会如此做,这是职责与使命所在。
只是,突然又开口相问,“双双呢,这两日,极少见到她。”
说起花听双,扶桑也不禁一笑,“展将军早年在战场上受的伤因为天气寒了的缘故,总有发作之象,自从上一次被梁大小姐带去展府看了之后,后来展少将便多次请双姑娘去展府了。”
听此,程锦凝眸想了一下,“展将军的暗伤很难治么?双双的医术,总不至于这么久了还要她亲力亲为吧?”
见此,扶桑与木槿皆是摇头,不能理解,程锦细想了一下,貌似发现了一些什么秘密的东西,只诡异的笑了笑,并不再多说什么。
十月三十那一日,是赵幕仁问斩的日子,然而,还没有等到十月三十,防守密不透风的天牢,又发生了一件大事,因为,自知已经毫无退路,甚至已经成为了一个废人的赵幕仁,竟然在天牢之中畏罪自杀了,甚至可以说是竭尽全力地在天牢之中了结了自己。
分明问斩之日就在两日之后,甚至程锦还决定,在问斩的前一日想要去见一见赵幕仁,可不想,还不待她去见赵幕仁,人却已经死去了。
情况越发诡异,程锦不知为何,心中升起了一抹不安,她当然不会相信赵幕仁真的是畏罪自杀,可是赵幕仁的身上,到底有什么让承顺帝如此讳莫如深的秘密?
她凝眸沉思,实在想不出来,不由得抬头,看一眼对这件事,一点反常的情绪都没有的楚睿,“你不感到意外么?”
楚睿看了她一眼,“能让陛下讳莫至此的东西,除了是皇室秘闻之外,还能是什么?”
程锦被他轻描淡写地一说,冲散了心中刚刚升起来的不安,“大元帅,难道你一点也不好奇?”
楚睿摇摇头,只道,“兴许是,赵幕仁口中的秘密,能够掀起一场皇室的腥风血雨,危及大晟的江山社稷,因此,陛下才不得不如此,不论是什么秘密,埋葬了也好,大晟到了如今,再经历什么大风大雨,未必真的能够在支撑下去。”
“什么意思?”程锦皱眉。
楚睿也不隐瞒,只是语气与神色中多了一些严肃,“陛下越发年迈了,前几日太医诊治,陛下咳血了,而北齐那边,粮价有渐渐上涨之意。”
“北齐在备战!”程锦听此,脱口而出,“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倘若是这样,那我们与北齐之间,岂不是快要开战了?”
楚睿点头,“也并非是快要了,至少,在这半年之内,是不会马上开展的,只能说,北齐已经在备战了。”
“陛下知道这件事情了么?”突然之间,由赵幕仁的事情提及北齐,两人之间的话题转移,似乎也不觉得有任何突兀。
楚睿听此,却是皱了皱眉头,“如今驻守北方的公孙将军应该已经觉察到了这件事情,不久之后折子就会带到陛下的桌上,只是……陛下的反应会如何,却是难说。”
“到时候还会是你带兵出去了?”这是程锦比较关心的问题。
楚睿看她面上严肃了几分的神色,伸手替她撩起一缕掉下的碎发,“此番回京,陛下正在想办法架空我在军中的权利,时至今日,四路军之中已经指派了不少陛下的人马进去,到时候,若是战事升起,首先派遣出去的,或许不是我自己。”
“可是,军权在你手中,兵符也还在不是么?”程锦皱了皱眉头。
依照四路军对楚睿的信服,倘若不是楚睿带兵,还有谁能够服众?
楚睿却是不言语只摇了摇头,程锦却是明白了几分,楚睿不可能看着战事升起自己却无动于衷,就算被派出去的人不是他,最后也一定会成为他,毕竟,再没有人比他更加了解北齐,更加了解北齐这个百年的夙敌了。
不过听此,却是幽幽叹了一口气,也不知是什么心思,“何时才能天下太平啊,少打那些仗,四海归一,万朝来贺。”
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总免不了感叹一声。
岂料楚睿听她如此说,只目光温软地看她,“这是阿锦的心愿么?”
程锦转回头,懒洋洋地看他,“不也是你的心愿么?”不过却是半真半假地道,“距离上一次的一统时代已经过去了一百年,这天下,也分裂了那么久,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方能再次一统,现在,传国玉玺的传言一出,不知道在你我有生之年,还能不能看到。”
说起传国玉玺,楚睿的某种划过一抹异色,“阿锦,传国玉玺,你打算如何?”
听此,程锦眼眸低垂,当初对传国玉玺的执念,是因为要回归的执念,而如今,这是执念,似乎没有从前那么深了,可是……每每想起自己的母亲,程锦的心中,还是一番不是滋味,她从来没有真正告诉过楚睿,自己寻找传国玉玺的目的是为了什么,倘若楚睿知道了,不知会是什么心理。
程锦只沉默了一瞬,又笑着开口,“你还记得当初在江宁府的邬终别院,我答应给你施针治疗你身上的暗伤的时候,我们立下的那一条合同么?”
提及旧事,楚睿的眼中还带着几分动容,“自然记得?怎么,阿锦是要我兑现当初的承诺么,不过……似乎,输的人是你呢。”
程锦撇撇嘴,“若不是某个不怕死的人自己跳入了水中,还将自己体内的内力外输,怎么可能让我砸了自己的招牌?”
楚睿听此,只轻笑了一声,程锦却是叹了一口气,“当初,我心中还是存着一些侥幸的,立下那一分约定,也是为了我自己,那时候,我不是药王谷的谷主,以为这辈子,就是自己孤身一人了,而那个时候,心中百般念头,就是找到一样东西,因为我相信,那个东西,可以让我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