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会离开么?程锦自己也给不出去答案,毕竟,从来都是没有过答案,她执着于那个有着百分之九十的可能的传国玉玺,却也从未确定过传国玉玺一定能够让她回去,她虽是因它而来,可命题反之,她却也未必会因它而去。
可是,哪怕如此,她此时依旧压下心头无端升起的喧嚣之意,抬眸望进楚睿的眼中,坚定而又执着,“是,假如可以离开,我一定会离开……楚睿,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乃至以后,我所做的每一件事,每一个决定,都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离开。”
她的语气,坚定而不容置疑,楚睿定定地看着她,嘴唇紧紧抿住,眼中似乎又什么风暴闪动而过。
程锦只觉得呼吸难受得紧,似是又千万桎梏一般压着她的心脏,她不知为何,唇角带上了一抹讽刺的笑意。
可笑的是自己。
“所以,这是你逃避的理由?”楚睿的声音,已经不似先前一般,假如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离开,那么,他的意义何在?
他放诸的情意,她这一时这一刻,不会接受,又将之放诸何处?
程锦懂得他的意思,她语气之中似是又一些无奈,“你当真要大半夜与我说这件事么?”
“白日与夜间,还区别么,程锦,你告诉我,这么久以来,你哪怕一刻的动心,都没有过。”
他说着这句话的时候,双眼一直看着程锦,不知是逼迫他自己,还是在逼迫程锦,程锦觉得自己有些不敢看进楚睿的眼中,他的眼睛,太过执着,太过认真,太过专注,似乎她在他的面前,就会无所遁形一般,任何谎言,在他的眼中,都将会暴露。
程锦的心跳突然有些不可控制的加速。
怎么会没有过任何一刻的心动?
初见的时候,他们还不认识,她是一个落魄的落水的灵魂,那时候,或许他的眼睛并没有看着她,可至少那错落的一眼,她便被那一张侧脸惊艳了。
第二次见面,她在人群之中,周边是左拥右挤的百姓,而他是被万民仰戴横街而过的大元帅,那一次,她真真切切看清了那精雕细琢的脸庞。
后来,眼前的这个男人,不论是霸道的,腹黑的,冷冽的,甚至是温和的,赤子的,她都见过了。
她看见他精于权谋,可也看见他爱护部下。
她看见他冷漠无情,可也看见他曾经温柔。
她看见他不假辞色,也看见他重情重义。
……
狮虎营外的黑夜,他眸色深深地对她说,程锦,要想活,要强。
药王谷大会中他的妥协让步,虽是被她以阴谋论抵消,可其实程锦知道以他大晟的兵马大元帅,何须她眼中的阴谋论?
他毫不保留的信任,邬终别院相处时候的默契,乃至回京路上的照顾,甚至以命相护的情意?
她怎么可能不会心动过?
这个男人,冷得让人靠近,却也神情得让人沉沦。
可是……如果会是毫无结局的事情,还有开始的必要么?
倘若已经知晓未来会有两难的选择,那么从一开始,便不必让第二个选择出现不是么?
连她自己都不确定和无力承担的未来,不敢承及的情意和心动,如何来收住自己同样不敢确定的一颗心?
万般心念转转动,也只是在一瞬间而已,又似乎过去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程锦的神色,自以为没有存在的为毛变化,逃不过双眼锁住她的楚睿,可程锦已然不敢看向楚睿的眼眸,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心,不坚定了,万般疑问以及真切要说出一声否定的时候,才觉得那样艰难,一直以来,成为她信仰与执念的那个东西,似乎因为这一声,不容置疑的责问,在她的身心全部散漫开来。
压制着她,也压抑着她。
因此,她只是看了一眼楚睿,视线便错开了,微微低垂了眼眸,声音浅淡,没有情绪,“没有。”
轻轻淡淡的声音,她说完之后,却又低眸看向了盖在自己身上的棉被,无声无息,脸上似乎也看不出什么情绪,楚睿看着躺坐在床榻上的这个女子,眼中的风暴已经翻涌而起,他突然伸出手,抬起程锦的脸,一双深若寒潭的眼睛,直直看进程锦的眼中。
“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他气极的语气,是程锦所陌生的,毕竟,与楚睿在一起,很多时候,无论她做了什么事情,都不会让楚睿生气,甚至到最后,不过是无奈地揉揉额头,可如今看着他眼中冰寒的神色,除了冰寒,那一分一定要将她的谎言给击碎得连渣都不剩的执着,犹如一把火一样,几乎要将她点燃,程锦的心颤了颤,对于楚睿一定要如此逼迫自己逼迫她的行为感到一阵久违的难过与委屈。
心酸委屈难过不安……万般涌于心头,比之五味瓶被打翻还要让人难受。
他如今,深夜来到她的房中逼迫她算什么?
为何一定要剖开她埋藏在内心深处的东西?
有了答案就一定圆满了么?他们既然都已经知道,如果可以,她一定会离开,既然会离开,答案是什么又有多重要?
这里不是她的家,她还有等着她回去的母亲,那虚无缥缈的未知,有多么让她害怕他知道么?她有多么害怕她自己再也回不去,撇下无人照看的病重的老母他知道么?
那是从小到大唯一的血脉至亲,是支撑她在这个世界生存下来,不断迎难而上的所有,他知道么?
哪怕他不知道这一切,可是如今她是药王谷的谷主,他是效忠于自己的主君的大晟兵马大元帅,他们之间隔着多少千山万水,他知道么?
如今那么多人都将当年西北之殇失去的人的生命放在她的肩上,她还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事情要做,她有多么累,多么不甘,多么小心翼翼,他知道么?
她被怀疑,被警告,被不知多少不善的眼睛盯着,在这个皇权为中心,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时代,她又多么无奈,他又知道么?
一切的一切,因为一场宿命,以为一场无妄的轮回之说,因为虚无缥缈的命运,都压在了她的肩上,可她也只想好好做完了这些事情而已,好好守住自己的心,护住自己的信仰,他知道么?
不知道,都不知道,所以他才会这般深夜之中,厉声询问,一定要逼迫她掩埋在心中的情愫。
心口的疼痛,似乎在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直到,一点一滴,从心脏的位置,向四肢百骸进发,最终汇聚在指尖,如同针刺一般地疼意。
程锦的下巴被楚睿掐住,楚睿的眼睛,直逼着程锦的眼眸,自然也没有错过她眼中翻涌的情绪,委屈,辛酸,不满,愤怒,质问,那双灵动的眼眸,早已没有了平日里的神采飞扬,此时的程锦,眼中似乎带着一股他不能接受的恨意。
楚睿的心被紧紧揪住了一般,可是,他不敢放开程锦,也更加害怕她眼中升起的那一股恨意,心中又一个声音不断地告诉她,今夜之后……若是他离开,日后便再也回不来了。
他似乎是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话语之中的情绪是如何的,可声音中带着无尽的克制,“程锦……告诉我。”
似是哀求,又似是毁灭一般地执着,无限地逼迫,不知道逼的是谁。
可程锦却是迎着脸,在楚睿逼迫的眼神之下,一字一句道,“是,我动心了。”
分明是承认的话,可从她的口中出来,却是带上了没有任何情意的冰冷,加之她眼眸之中的恨意,让楚睿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狠狠一烫,然后捏住程锦下巴的手,顿时一松。
可是那一分疼痛仍旧停留在程锦的下巴之处,楚睿在程锦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神色已经怔怔,手臂早已垂了下来。
可程锦不知为何,似是控制不住自己一般,感觉到双眼之中有一些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弥漫了出来,她也不管不顾了,只哽着声音,对着楚睿吼道,“你听见了,你也看见了,我动心了,大元帅,你满意了么?如你所愿,程锦对你楚睿,动心的!你满意了么?”
可是这一声几乎用尽了全力的怒吼之后,程锦却是未歇下来,依旧看着楚睿,道,“可是,楚睿,我恨你!”
“你明看见了我逃避凭什么逼我面对?你知道我要不惜一切一定要回我的家凭什么逼我承认,你的情义算什么,抵得住我多少经历过的岁月,抵得住生我养我的至亲么?你凭什么拿这份情义来逼我?你知道我有母亲等着我回去么?你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么?你什么都不懂,你只知道逼我,逼我去面对我不想面对的一切!”
程锦一边对着楚睿吼叫,一边又控制不住自己,声音也越发哽咽。
她怒吼的声音很大,早早就已经惊动了只是浅眠的扶桑和木槿,扶桑和木槿在她声音停下之后,在门外着急地叫了一声,“谷主……”
程锦却是对着门口怒吼一句,“你们离开,不许进来!”
严厉的声音,是平日里,她们没有听到过的。
她声音里的哽咽,扶桑和木槿自然也听出来了,可是,程锦不让她们进去,她们也不敢进去,而恰是此时,花听双也过来了,扶桑与木槿赶忙出声,“双姑娘。”
花听双看了看程锦的房门,里边似乎恢复了平静,可练武之人耳力过人,木槿扶桑都听出来,她自然也能听出来,只是,她还是走过去敲了门,“锦儿。”
里面传出程锦微变的声音,“双双,我没事,你们离开吧。”
花听双抿唇想了一瞬,还是道,“好,有事你叫我,我听得到。”
这一声,不仅是对着程锦说的,也是对里面的楚睿说的,比起扶桑她们,她更懂得能让程锦情绪如此的人,只能是那位大元帅,否则,以程锦身上的东西,若是别的人,哪里还能如此接近她。
回京之后,程锦与楚睿之间越发怪异,这件事情,她是知道的。
只是解铃还须系铃人。
他们都不能帮她什么,程锦是一个极有主见的人,同时也是一个执着的人,她决定的事情,若非有极为严重的厉害关系,否则,没有人可以动摇一分。
程锦的房门外边又恢复了安静,可房间里,程锦在吼完那一句话之后,也没有了声音,语气里的质问,表达出来的恨意,都被楚睿看进了眼中。
又是诡异的安静,可是,楚睿没有离去,他走进了程锦的床前,伸出了一双手臂,环住坐在床榻上,咬着唇不想发出声音可无奈还是发出了声音的程锦,程锦也没有反抗。
“我怎么会满意?”
轻轻的话从楚睿的口中吐出来,不知染上了何种情绪,他几乎是连人带着棉被,将程锦收紧在了自己的怀中,继续道,“程锦,我怎么会满意?”
他一边说着,下巴在她头顶轻轻摩挲,带来了一阵暖意,一只手掌也伸到她的脸上,以指腹,轻轻擦去程锦眼中流淌出来的泪水,动过温柔而又认真,语气也是从来没有过的温柔,“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可我控制不住,程锦……哪怕你它看得低廉不足道,可是……”
楚睿拿出程锦一只手掌,放在他的心口之处,“这颗心,他为你跳动。”
楚睿的声音轻轻的,微微松开了程锦,却是双手撑住她的肩膀,认真而又执着地看着他,“程锦,未来终究是无知的,我爱的那个女子,是时时刻刻在我眼前的你,是那个神秘的叫做程锦的女子,充满故事执着坚韧的程锦,不论你过去来自哪里,未来要去往何处,无论你是妖是仙,是魔是鬼,是神是佛,无论是来自地狱阿鼻,还是来自天界瑶池,无论你最后是停留,还是……离开,这一刻,你还在我身边的这一刻,这一颗心,他为你跳动。”
他说得那么认真,那么温柔,可是,却是又那么的坚定,坚定到黑暗之中,似乎那一双眼睛,成了最后的光源,也是唯一的光源。
可是他的语气又是那么的卑微,卑微到明明白白告诉她,这时间千万女子,这个骄傲的男人,一颗沉稳厚重的心脏,只为了她而跳动。
何为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程锦无法理解,可眼前的男人,用最坚定,深情,专注的眼眸告诉了她。
那是多少女子都期待的唯一的爱,如今就在她的面前,甚至被她恶意诋毁不堪。
程锦眼角被拭去的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她闭了闭眼睛,无论她是谁,来自哪里,最终又归往何处,不论她是停留还是离去,不论她是虚无还是真实……
就像一个魔咒,让她再也逃不开&
楚睿目光依旧灼灼看着她,那双璨若星辰的眼眸之中,只倒映了一个身影,孤单彷徨无措,还有挣扎,可一切,最终都归于凤凰浴火重生后的坚定与勇敢。
程锦能够感觉到握着她的肩膀的手掌,却是微微用了一些力气,程锦还是闭上了眼眸,任由泪水滑落,可冰凉无色的双唇,却是覆上了楚睿因为那一份坚定而微微抿住的双唇,辗转,研磨,碾压,甚至是撕咬一般。
楚睿先是对程锦的动作有一瞬的怔愣,而后却是很快反应过来,无言接受她的任何情绪,最后冲开程锦的唇瓣,扫入她的口腔之中,原本握着程锦的肩膀的双手,此时此刻,一只却是放在了程锦的脑后,一只手已经连带着棉被将程锦抱在了怀中,楚睿原本就是坐在程锦的床边,身子也瞬间将程锦束缚得更紧,似乎害怕这一刻是虚无的,下一刻,程锦便会凌空飘走或者无声逃离一般。
程锦似是也不甘示弱,一双手不知何时已经伸出了棉被之外,环住了楚睿的身子,两人似乎是在相互比较一般,这般激吻之下,谁也不让着谁,甚至动作之间,随着楚睿反应过来之后的霸道与程锦为了证明自我的坚定,越发激烈不可分离。
两人的吻,如同带着烈焰一般,点燃了彼此的双唇,不断地厮磨,不断地碾压那经过激吻之后而变得水润的唇瓣,而后长驱直入温暖的口腔。不断纠缠,谁也不愿意分开谁。
可谓是粗鲁的动作,谁也不愿放过谁,随着程锦嘤咛一声,楚睿的气息,强悍地入侵,两人的呼吸都因此而变得急促,更是唤醒了无数的感官,令人难以抵抗,直想要彻彻底底地放开,来一场酣畅淋漓的予取予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