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第一次见承顺帝的时候,这一次,来到御书房,承顺帝早已在一处的暖阁之中等待程锦,这一次程锦再见承顺帝,也不过是隔着这么几日的时间,承顺帝面色却是已经急转而下了,更带上了一股苍老之意,在进宫的路上,于德成已经跟程锦说了一些,近来承顺帝似是操劳过度,许久不曾复发的头疼之症,又再次复发了。
按照程锦的话来说,这是职业病,年承顺帝虽是生性多疑,但是早年的时候也是个励精图治的皇帝,何况皇帝这个名,但凡是认真一些的,都是一个操心劳碌的命,殚精竭力,所谓日理万机,睡眠不足,等等诸多,加之缺乏运动,怎么可能会有一个健康的身子,承顺帝如今只是头疼之症,便已经算是轻的了。
于程锦而言,古代的帝王竟然都没有出现秃顶之症,才是一件怪异的事情,简直不符合人类发展的常态。
计入御书房的时候,一群太医已经颤颤巍巍跪在了承顺帝的面前,程锦只当做没有看见,承顺帝见到她来了,眼中似乎又升起了一抹希望,“清乐,来了,给朕看看。”
帝王的威严早已让承顺帝习惯于如此指挥人。
程锦唇角勾着笑意,在得了她不少恩惠的于德成怕她因此而害怕而轻声一句“去吧”的鼓励中,朝着承顺帝走过去。
承顺帝语气之中早已是不耐烦,又或许是因为实在是头疼得实在厉害,他除了那一身龙袍尚有的威严,眼眸之中已经带上了一些颓靡之色。
这些太医,一直身在宫中,为宫中之事繁忙,哪怕知道程锦是药王谷的谷主,可看她如此年纪轻轻,又在先听于德成提及,不若让清乐郡主进宫为皇上诊治,心中多少对程锦还是有些怀疑的。
承顺度也不用程锦行礼了,一手扶着额头,道,“清乐,给朕看看,这些太医院的太医,都成了废物了!”
比之第一句话,这句话更见了烦躁,此时的承顺帝在气头上,程锦出了听话,自然不会再做什么,整点走上前去,一旁的一个太医便开口道,“皇上,万万不可,龙体为重啊。”
这声音里带了一股恐慌之意,程锦挑眉,明白这位太医并不赞成承顺帝让她来治诊,因此,她跨出去的脚步,又生生被这位太医给止住了。
哪知,承顺帝却是一脚直接踹过去,这位太医,年纪上少说也差不多与承顺帝一般大了,如今却是被盛怒之中的承顺帝踹了一脚,加之又是文弱的模样,哪里能够受得住。
承顺帝却是渐渐进入了狂躁之态,“万万不可?龙体为重?你们只知道与朕说龙体为重,却是找不出个让朕的龙体安然无恙的法子!”
一群太医见着承顺帝的怒气,又纷纷在前继续磕头,不敢再乱说什么。
承顺帝见着这番,虽还是在怒气之中,可是对着程锦的语气,却是降低了不少,“清乐,你娘的青羽金针带过来了么?”
这话似乎带着一股自然而然之意,程锦听罢,第一反应猛地看向承顺帝,“你娘的青羽金针带来了么?”而不是“带了青羽金针了么?”
她不是语言的敏感者,可是有些东西,多一字少一字,便会有一些微妙的差别的。
程锦眼眸中的复杂被因为眼眸下垂的关系被掩盖住了,自然应道一声,“回陛下,带来了。”
承顺帝已经阖上了眼眸,靠坐在先前的软塌之上,继续道,“嗯,既然带来了,为朕施几针,这头疼之症,该是你能解决的。”
又是这等似是不是第一次被青羽金针治疗的语气,程锦抿了抿唇,不再多说什么,便在众位太医的面前,拿出了青羽金针,“是。”
跪在地上的太医,虽是不敢抬头,看眼光却是忍不住想要看一看传闻中医仙有名的医具,青羽金针,因而,眼角的余光,已经忍不住往上瞄了。
程锦并不理会这些,只拿出了青羽金针,手指在承顺帝额头上的几处穴位按压了记下,眼见承顺帝微微皱眉的反应之后,便利落下针,一连刺入了六针,程锦方才停手。
青羽金针刺入而产生的效果,很快立竿见影,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承顺帝的脸色便已经好了不少,至少已经不见那一抹因为头疼带来的烦躁之意了。
承顺帝睁开了眼眸,让一群太医退下之后,便眼睛看了一眼他对面的椅子,“别站着了,你也坐吧。”
程锦也不说什么,坐到了承顺帝对面放着的一张椅子上,承顺帝见她如此不会推辞,也不说什么,自顾自说道,“青羽金针,施针也需要小半个时辰的时间。”
这话语里带着一股小小的怀念之感,程锦抿了抿唇,“陛下当年用过臣女母亲的青羽金针么?”
承顺帝轻笑了一声,没有说什么,只是唇角却是露出了一抹笑意,“你母亲,是个不可多得的女子。”
话语虽是赞赏的,但是说起这句话,承顺帝微微眯住的眼眸似乎带着一股岁月的悠远之意,他的眼眸,带着的是深沉,是帝王眼中,最是常见的算计之色。
说罢,又不等程锦说什么,承顺帝似乎要让程锦与他一起回忆一般,“你还记得你母亲么?她与你父亲去了西北之后,究竟如何,朕倒是极少听说了。”
程锦眼眸暗自看了看承顺帝面上的神色,“不太记得了。”
承顺帝似乎也不勉强,只是,眼眸之中,似乎又一些惋惜之色,话题似乎又转了转,“这几日,朕听闻,北齐的王子多次去拜访你郡主府,却总被告知,你因为在忙忙碌无暇照看,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能忙些什么?”
程锦唇角微微勾着,“的确是忙,毕竟臣女是药王谷的谷主,药王谷大小事物,也不能因为臣女来了京城便撂手不管了,何况,臣女刚接手药王谷,还有许多事情,尚未熟悉,自是要学习的。”
承顺帝轻嗯了一声,“北齐在大晟和亲的人选还没有定下来,朕为此可是伤透了脑筋,清乐觉得,宗室之中可有那位郡主能符合北齐王子的意愿的?”
语气随意,可是程锦知道承顺帝的意思,北齐想要求娶她的事情,承顺帝自然不可能不知道,这话如今是问她,其实是一种警告于提点吧。
“宗室之中的公主与郡主,臣女刚刚入京,并不了解,说到哪位符合,臣女可说不出来,不过既是为北齐太子求娶太子妃的,自然是要选才德兼备的方才符合。”
承顺帝似乎轻笑了一声,“才德兼备,朕的女儿,便是宗室之中适龄的郡主,都极少有能够达到这四字的啊,也怪不得北齐看不上了。”
程锦没有接话,如今,她对承顺帝,可没有心思附和许多,却是冷不丁的,承顺帝看向她,“清乐今年,已经十六了吧?”
“是。”一旦问起年龄,程锦便会知道后文是什么。
“也是到了婚配的年龄的,你父母皆是不再,身边又没有一些长辈,这婚事,不如朕俩替你打算打算。”
程锦倒是游刃有余,“虽说臣女已有十六,不过,十六也不是太大的年龄,婚事的事情,还不着急。”
承顺帝朗声一笑,“哈哈,你倒是不心急,只是,十六毕竟也不小了。”
程锦依旧坚持,承顺帝想要拿她的婚事做准备,也看她允不允许了,因而,她语气有些为难,“外公还流落在外,外公是臣女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婚宴嫁娶是人生大事,臣女想,再等等也不迟。”
她虽是郡主,但是这个郡主可是非同一般,她多重身份,承顺帝不会那么轻易就为她指定婚事,如今,只有一个不可能的北齐来求娶,这自然已经是没有后文的事情,况且,按照程锦的了解,北齐的决心,可没有西凉的那位丹雪公主一定要嫁入楚府的决心来得大。
听到她提及旁煜,承顺帝的神色变了变,“既是如此,只能由着你了。”
这一场带着点点试探的警告的谈话,也随着施针的时间到来而终止,程锦却是觉得每次与承顺帝说话,都有些累人,并非是她听不懂承顺帝的话外之音,只是,恰是因为听懂了,因而觉得有些疲累。
承顺帝并没有留她在皇宫之中,头疼之症缓解之后,承顺帝在程锦的眼前,对着轻易金针怀缅了一番之后,还是将青羽金针交给了程锦,让程锦离去。
只是,看着承顺帝对待青羽金针的模样,然程锦的心中升起一抹难言的滋味,她不知为何,心中暗暗觉得,或许在很久以前,承顺帝与青羽金针之间,有过什么样的事情一般。
当年的青羽金针是医仙也就是程锦语的母亲的医具,可她不会觉得,造成了西北之殇的承顺帝如今会借着青羽金针来怀缅自己当年的臣子。
走出了御书房只有,走过一个下马道,长春宫的林嬷嬷便已经在道路的交叉口等待了,见到程锦,林嬷嬷走上前,她是宫中的老人,又是皇后身边的人,宫人都对她多有尊敬,面对程锦,林嬷嬷这简单地行了一个礼,“清乐郡主,皇后娘娘知晓郡主今日进宫,特请郡主前往长春宫一聚。”
而在程锦前往长春宫的路上,宁寿宫之中,芷容在孝德太后的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
孝德太后微微阖上的眼眸并没有睁开,只是眼眸之中带出了一抹淡淡的不屑之色。
她对着芷容轻声说了一句,“德妃已经好些天没有来哀家这儿了,你今日叫她过来一趟,哀家有些想吃她做的点心了。”
芷容淡淡地应下了,孝德太后又多问了一句,“今日含之那丫头在做什么?”
芷容有一瞬的迟疑,却还是道,“含之郡主概是觉得自己即将要远嫁,不能侍奉在太后的身边,这几日,一直在为太后抄经,未曾出过宁寿宫一步。”
孝德太后眼眸又微微异色闪过,叹了一口气,“也是难为那孩子了,说到底,终究还是哀家让她走上了这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