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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之江山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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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月大悲大喜之后,亦是心潮澎湃,将头深埋在他怀里。猛的下巴被他手掌抓住,他的唇急切的寻了下来,狠狠吻住了她。见他情难自已,破月亦是将一切置之脑后,热切的回应。

片刻后,步千洐才将她松开,再抬头时,却只见出手相救的两人都站得远远的,别过头去,似在避嫌。

步千洐不由得老脸一红,破月反倒还好,生离死别之际,哪在乎旁人眼光?

两人相拥坐在地上,只见八匹通体漆黑的骏马,静静立在雪地里,将小屋围住。原来除了方才的老八老九,杨修苦一共带了八人。

只是两人还在小屋里,隐隐只听见沉闷的打斗声,却不知具体情形如何了。

等了约莫有半柱香光景,忽的只听砰然巨响,两道矫健身影如弓箭般从小屋破顶而出,平地拔起两三丈高!颀长的正是颜朴淙,矮小的自然是杨修苦!

两人在空中缠斗不断,到了顶点,又急下落。忽的同时拍出一掌,乍然只听肉掌竟出金石之声,声震群山。

一掌过后,两人同时倒跃开去!

颜朴淙身子宛若大雁展翅,刚一落地,疾疾倒退数步,竟吐出口鲜血,这才站定。

杨修苦却只退了两步,并未吐血,立刻站定。

破月这才看清,这是个长相极为普通的瘦小佝偻的老人,一对长眉下垂、塌鼻厚唇,看起来面相极苦。可真是人不可貌相,他竟是鼎鼎大名的刑堂堂主。

那杨修苦忽的叹了口气道:“二十余年前老朽不是颜大人对手,今日能打个平手,已十分欣慰。”

一席话说得中气十足,颜朴淙不由得心头一沉,方才与他一战,自己气血翻涌已受了严重内伤,可他竟似全无异样。

颜朴淙又看一眼不远处的颜破月,却见她与步千洐紧紧相拥,不由得又怒又恨。然而他清楚,今晚在这些武林人士手里,绝讨不到好处,到嘴里的羊羔又要吐出来,他如何甘心?正恼怒间,谁知未理顺的真气再次激荡,“哇”一声又吐出一大口鲜血。

杨修苦的八名弟子见状,全部持兵器围上来。那中年女子厉声道:“师父,此人禽兽不如,不如今日便结果了他!”

步千洐和颜破月对望一眼,俱是一怔。

步千洐本就不是心慈手软的人,又对颜朴淙恨之入骨,哪里还会心慈手软?只是不能亲手杀他,颇有些恨恨不甘。

破月望见颜朴淙长身玉立、容颜苍白、血迹斑斑,神状竟有几分可怜。但思及他方才竟要杀了步千洐,心肝又麻木下来,转过头去,不看他的惨状。

颜朴淙倏地低笑,哑着嗓子道:“你们胆敢刺杀朝廷二品大员,本官就真要佩服你们了。若是想叫皇上出兵剿灭你们这小小江湖派别,那便动手吧。”

众弟子一听他语言相激,有的迟疑,有的更恨得咬牙切齿。那杨修苦却叹息道:“大人何出此言?刑堂与你并无深仇大恨,只是实在看不过你逼迫他二人,这才出手。大人的护卫都被囚在山脚城隍庙,大人这便下山去吧。只是希望大人看在老朽薄面,今后不要为难他们。”

颜朴淙冷冷一笑。他方才调整了半天气息,已然恢复了四五成。只是今日大势已去,他只能求自己脱身了。

他忽的看向破月,声音疏淡却有力:“破月,记住洞房时我同你说的话。你要的,我都能给。”

话音未落,他纵身跃起,踩雪踏树,身形如鬼魅,顷刻便往山下去了。

步千洐听到说“洞房”,心头一凛,瞧一眼破月,面上不动声色。破月则是怔然未觉,她想起洞房那日,他已答应了好好尊重对待自己,他说要与自己长相厮守。她不由得想,杨修苦说得对,他若放过自己,于谁不是解脱呢?

却在此时,杨修苦身形一晃,“哇”的吐出一大口鲜血。

“师父!”诸弟子全急了,杨修苦轻轻摇了摇手,一名弟子在地上铺上披风,扶他就势坐下,运气调理。

半晌,他才缓缓睁眼,望见步千洐,微微一笑。

步千洐让破月搀着自己拜倒,两人齐声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杨修苦长吐了口气,正要说话,忽的瞥见他身旁颜破月。他之前一直未见她容貌,此刻隔得极近,看清了七八分,瞬间脸色大变:“你、你……”脸色一白,又吐了口鲜血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杨修苦并不是无缘无故出现在此的,各位看官,且听下午三点第二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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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江昨天太抽,没法回复评论和送分,我也不知道送出去多少,今日不抽了再补上哈。

☆、39.分离

步千洐心头生疑,破月心头一动,柔声道:“前辈,你……认得我?”

杨修苦又仔仔细细看了她几眼,眸色复杂难言。

“你竟是颜朴淙的亲生女儿?”

破月摇头:“我……不知。”

颜朴淙虽说过她是小妾和马夫所生,但她并不信。

杨修苦沉默半晌,神色已恢复如常,淡道:“你长得有几分像一位故人。不过仔细一看,却是不像的。应当是老朽认错了。”

步千洐和破月俱是沉默片刻,步千洐恭敬道:“前辈侠肝义胆,还为营救我二人受伤,步千洐无以为报!”

杨修苦脸上泛起笑意:“老朽已跟随步将军多日,今日在山下见到颜朴淙的人马,才立刻召集弟子到此。”

步千洐心头一凛,心想我从无逾矩之事,你刑堂为何盯上了我?

杨修苦见他沉吟不语,扫一眼破月,淡道:“步将军,先让老朽为你疗伤。”那被唤作老八的中年女子立刻上来,扶着破月到了屋里。

半个时辰后。

杨修苦放下抵在步千洐后心的手,两人同时睁眼,俱是一笑。

步千洐得他相助,伤口甚痛,内息已然顺畅,心头一阵喜悦,却听杨修苦道:“是不是想问我,为何跟随你?”

步千洐点点头:“请前辈指教。”

杨修苦站起来,踱了几步,微笑道:“其实老朽这次专程来找将军,只想问将军一件事:倘若你最亲近之人,犯了天大的错事,你是会大义灭亲,还是盲目维护?”

步千洐听得心头一凛,忍不住想:他说“最亲近之人”?啊,莫非是月儿犯了什么错事?她一个小丫头,能犯什么过错?再说,纵然她把天都捅了个篓子,我又怎么忍心责怪?大不了带她远走高飞。

想到这里,他含糊答道:“我定会出手惩戒,不让她再犯错。”心想若是月儿,我自有自己惩戒的法子,亲一亲,搂一搂,她自会听我的,不会再犯错。这也不算骗前辈。

杨修苦当然不知他的心思,满意的点头:“极好!极好!我也知你必会如此!老朽跟了你月余,见你为了无辜的墨官百姓,甘愿违抗大将军,身受杖责;又见你舍身守卫墨官城,勇退敌军,便知步将军是真正的忠肝义胆。”

步千洐未料他连这些都清楚,显然这些日子一直在暗地里窥探,自己却未觉。自己一向自诩武艺高强,今日却连遇两大绝顶高手,果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他自小心高气傲,如今极难得的汗颜羞愧,心想再不可仗着心思聪敏便倦怠,今后要勤习武艺,方能护得破月周全。

杨修苦又道:“你安心养伤,我会留下一名弟子在城中。若颜朴淙再来作恶,刑堂自会一呼百应,群起而攻之。”

步千洐恭敬道:“多谢前辈!”

杨修苦观他虽遍体鳞伤,却仍是俊朗坚毅、谦恭有礼,不由得起了爱才之心,淡道:“你年纪虽轻武艺过人,我的弟子中,也只有小十三与你不相伯仲。你愿不愿拜我为师?”

他如今的武功也算独步武林,多少少年英雄梦寐以求得他传授一招半式。

未料步千洐想也没想,开口拒绝:“多谢前辈好意。但晚辈曾拜一位高人为师,不得他允准,晚辈不能改投别派。”话一出口,步千洐心头一惊——杨修苦说的最亲近之人,难道是师父?可师父他侠肝义胆,又怎么会做对不起大胥的事?

杨修苦见他言辞坚定干脆,心头微怒,淡道:“你不愿,老朽自不会勉强。”

两人又静默半响,步千洐拒绝了他,也有几分歉意,灵机一动,寻了个话题笑道:“我与十三是好兄弟。算起来我已有一年没见到他。前辈是他的恩师,便与我师父无异,请再受晚辈一拜!”

杨修苦听到提到关门小弟子唐十三,倒是愉悦笑道:“不错。你们年轻人义气相投,倒是极好的。”

他见步千洐一表人才器宇轩昂,又思及方才见到破月一脸妖相,实在不喜他被她蛊惑牵连,想了想便道:“不过你的武艺,与那颜朴淙相比,却是远远不及的。你护得了那女子一时,护不了她一世。”

步千洐沉默不语。

杨修苦叹了口气道:“这样罢,你将她交给我,由刑堂暂为保护。我那第八名弟子是女子,今后便让她跟老八作伴。”

步千洐闻言一惊,他万没料到杨修苦的建议竟是将他和破月分开。饶是他生性豁达,此刻也是喃喃:“这……”

他知道杨修苦说得极有道理。

慕容湛虽有能力保护破月,但他身在帝京皇家,风云变幻,总怕有不测;而刑堂**于世、门规极严,破月若由他们保护,自是妥帖无恙。

可是……她那么活跃可爱的性子,若是跟刑堂的前辈们一起生活,怕是会很无趣吧?

这样酸涩的想着,步千洐却终究是狠下了心肠,缓缓道:“全听前辈吩咐。”

日头冉冉升起,步千洐缓步走入小屋。

他一进屋,那中年女子便起身走到屋外避嫌。破月正坐在床上,抬眸笑望着他。两人历经生死,还未得好好一述衷肠。步千洐在床边坐下,破月轻轻靠近他怀里:“伤口还很痛吗?你真是太傻了。”

步千洐摇头,握着她的手,静默片刻方道:“月儿,你的去处,步大哥已安排好,万不叫老乌龟捉住你。”

破月心头一沉,道:“你要让我跟刑堂走?”

步千洐未料她心思转得这样快,微微一怔,淡笑道:“正是。我如今要励精图治早日上战场立功。你跟着我很是凶险。便去刑堂住个一年半载,步大哥再来接你,可好?”

他原以为破月亦会难过,不肯离去。谁料她垂头低声道:“好,我跟他们走。”

步千洐瞧她神色凄然,心头怜意大盛,一把将她紧紧抱入怀里道:“罢了!我这就辞去差事,跟你同去,咱们不分开。”

破月心里先是一喜,却又迟疑了。

她深知他的性子,是决计放不下战事的,此时不过是一时冲动,将来必定会心有不甘。她摇头,语气轻快了几分:“你怎么跟小容一样呆?你是要做大将军的,可不要因为儿女私情耽误了。而且咱们只是暂时分别,没事的。别人都说,小别胜新婚啊!”

步千洐原本满心不舍,却被她说得失声而笑。黑眸愈深沉,他从怀里掏出块通体碧绿的玉坠,塞到她手里:“戴好了,这是我的传家之宝,见它如见我。”

破月原本眼眶含泪,见那玉佩质地温润,定是上品,上面更是镌刻“千洐”两个小字,不由得刹住眼泪,好奇道:“你还有这种东西?以前都没见过。”

步千洐柔声道:“我是孤儿,还是婴孩时,身上唯一的东西便是此玉佩。今日交给你,务必妥善保管,以后还得传给我儿子。”

两人刚刚历经生死分离,正是感情浓郁汹涌之时。破月心头一酸,险些掉下泪。可她实在不想再拖累他,强自按下心头酸涩,装作特别轻松的笑道:“我如今只是跟你好,将来是不是同你过一辈子,给你生孩子,还得另当别论。”

步千洐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脸色微变。

他虽不至于像慕容湛那样迂腐守礼,但跟这个时代大多数男子一样,一旦有了相好,又亲又抱的,自然觉得已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粗粝男儿,听得破月这一番惊世骇俗的话,自不会去想她爱他多,还是他爱她多这样婆婆妈妈的问题。他心里只是想,坏了,我与她定情不久,她对我感情自然不深。如今便要分离,月儿若遇到其他情投意合的男子,如何是好?

破月眼见步千洐被自己一句话堵得不吭声,又有些心疼,双手搂住他的脖子,柔声道:“当然,你若是信守承诺,不看别的女子一眼,好好待我,我自不会看旁的男子一眼。一心一意等你来迎我。”

话虽这么说,破月却自有小心思:步千洐如此英俊出众,他日必定非池中物。大胥女子多仰慕武人,此刻两人不得不分离,若是有旁的女子纠缠,他又生性洒脱豪放,万一他把持不住呢?所以她先扔下狠话,叫他老老实实。

步千洐哪料到依依惜别之际,女孩子家还有空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听到她只要自己信守承诺,他不由得心头一松。将她扣在怀里狠狠一顿亲。

见她被自己亲得全身软若烂泥,面颊绯红,他胸中却是豪气顿生,凑到她耳边低声道:“那便是了。你还是会给我生儿子,因为我绝不会负你。”

步千洐将破月送到门边,那老八策马过来,将破月拉上马。此刻山顶又下起了大雪,两人透着雪花纷飞,无语凝望,皆是欲言又止。可刑堂弟子,又怎会是能解风情之辈,老八清喝一声:“抓稳!”马儿已第一个展蹄飞奔,顷刻便将步千洐丢得极远了。

破月拼命回望,却只见月光幽暗、雪色苍茫。破败的小屋前,那个孤零零的人影站在漫天风雪里久立不动,似是已经痴了。

(第一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这些天的评论支持,很给力啊!

明后天,来几章轻松的调节一下,以便迎接下周的疾风骤雨,灭哈哈哈哈。因为明天老墨要外出,所以双更在中午12点一次性放上。后天稍微休息一下,中午更新一章。

周末愉快!我爱你们!

☆、4o.十三

半个月后。

客栈里人声喧哗。来自四面八方的武林侠客们,虽风尘仆仆却热情不减,大多在讨论同一个话题——武林盟主靳断鸿,召集天下英雄,二月初八于无鸠峰顶论剑。

破月头戴斗笠,隔着层黑纱,听隔壁桌的汉子们描述靳盟主如何英明神武——既是北部第一大富商,又有一副侠肝义胆、一身精湛武艺。

破月不由得感叹——靳盟主绝对是划时代的新好男人典范!

听说靳盟主这次召开英雄大会,为的就是商讨武林人士助军北伐的方略。大胥人人尚武,所以这武林大会才如此引人注目。破月遇到这种十年难遇的盛事,当然也会感兴趣。只可惜去不了。

那日自粮仓离开后,刑堂一行人一路往南,返回刑堂总堂。破月虽十分思念步千洐,倒也不会每日伤风悲月。过了几日,心情也就平复了。反而是跟着刑堂诸人,有时看他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威风凛凛百姓爱戴,倒也很沾光、很带劲。

未料刚入徽州境地,杨修苦便收到武林大会的消息。他当即带了七名弟子掉头向北,只留老八一人,护送破月去总堂。不过徽州离总堂已经很近,杨修苦走前又向沿途刑堂分堂传递号令,严密小心颜朴淙的人马。老八带着破月继续往南走了两三日,迄今安然无恙。

女子姓凌,让破月唤她“凌姑姑”。前日破月也曾问她,有没有人皮面具。凌姑姑答得掷地有声:“咱们行走江湖坦坦荡荡,要那些虚假的东西作甚?”

破月顿时明白,这人的刚直大概跟容湛有一拼。只不过容湛虽刚直,对人情世故却也看得分明。这凌姑姑我行我素,却有些不通世事。

破月怕颜朴淙的人觉,自己买了顶斗笠戴着,凌姑姑不置可否。

这日中午在客栈用了饭,两人继续赶路,终于在日落前抵达徽州分堂,凌姑姑打算歇息一晚,明早再赶路。

徽州分堂其实是间小小的院子,天寒地冻,更显得门庭稀落、寂静无声。破月随凌姑姑走进去,半天都没看到一个人。

凌姑姑与破月刚在客舍安顿下来,忽听屋外一阵喧哗。凌姑姑走了出去,破月在门边探头张望,见院子里站着五六个男子,个个黑色劲装,笑呵呵的向凌姑姑行礼。

“凌姑姑,您老人家来徽州,实在是蓬荜生辉。姑姑,堂主他老人家可好?”为的是个二十余岁胖子,身材高壮,脸圆眼圆,生得极为喜气。

凌姑姑在他们面前依旧不苟言笑,淡淡答道:“很好。”

那胖子正要再寒暄几句,身旁另一男子忽的朝破月方向看过来,惊讶出声:“咦……”

破月不欲接触太多闲杂人等,连忙关上房门,便听凌姑姑冷冷道:“师父派我护送一人到总坛。没有我的允许,你们任何人不许打扰她。”

众人忙点头称是,不敢再多言。院子里很快又安静下来。

破月听得分明,心想这些人倒跟杨修苦的亲传弟子大为不同,性子十分活络。不过刑堂要维持势力和收入,肯定也要招收些外围弟子。见他们似乎很敬畏凌姑姑,破月也就没放在心上。

这晚破月刚睡下,忽的感觉体内那消歇许久的寒热气流,复又侵袭全身。她连忙坐起,照步千洐所授法门细细调理。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方觉心腹舒畅。

一睁眼,却见对面的凌姑姑已经坐起,若有所思的望着自己。

“你修炼的何种内力?”凌姑姑问道。

破月信得过刑堂弟子的为人,也不隐瞒,将自己自小的体质大略说了遍。凌姑姑听她说完,神色却有些动容,起身走到她床旁,手指搭上她的脉搏。

破月却不知,这凌姑姑是杨修苦弟子中专修医术的。轮武功,她或者距内外兼修的步千洐还有一大截,但轮内力疗伤,却已是武林翘楚。

片刻后,她眉目越紧蹙,望着破月的神色,十分吃惊。

“十六年纯阴内力……难怪如此浑厚……却偏偏又……”她话没说完,已陷入沉思。

破月大气也不敢出,等她考虑了许久,才见她缓缓睁眼,眸中竟破天荒有了笑意:“我传你一个法子,每日修习,虽不能助你运用自如,但免去这每日寒热之痛,却是举手之劳。至于你能运用几分,便要看你的造化了。”末了又特别直接的添了一句:“比步千洐的法子要好。”

破月听她说要传自己法门,心下感激,却也不会特别激动。望着她不再严肃,宛如一位慈祥的阿姨,忍不住道:“姑姑,你笑起来很好看。”

凌姑姑神色一僵,几乎是立刻收了笑,淡道:“这便教你吧。”

两人传授了半个时辰,破月便已记牢。依法修习了一刻,果然通体舒畅,比之从前更加轻盈。她大喜拜倒:“姑姑,你果然厉害,比步千洐的法子厉害多了!”

凌姑姑自幼被师父养大,习惯了清苦枯燥的生活,还是第一次与年轻女孩相处。她与破月相处半个月来,见她虽容貌娇美,却生性沉稳本分。她并不刻意讨好自己,却一路端茶倒水,侍奉得极为妥帖。这令凌姑姑对她刮目相看,心想师父说她是妖女,可我见她本性纯良,倒不是很妖。

此时她听破月连声夸自己厉害,神态天真烂漫,比起那些隔代弟子的马屁,不知真诚多少倍!

她心怀畅快,微笑道:“你朝烛火打一掌。”

破月猛的想起当日打断那棵虫蛀的小树,不由得惊喜万分:“我也有内力?”

破月按她说的法门,气沉丹田,经胸腹缓缓而上,进入手少阳三焦经,一掌豁然拍出。掌风过处,火焰猛收,瞬间熄灭。

凌姑姑沉肃道:“换做普通人,一掌也能打灭。但你掌中已含了真气。勤加练习,假以时日,定能有所成。”

破月大喜,连声道谢,也不睡了,一掌掌打向火焰,练得不亦乐乎。凌姑姑背对她而卧,望见墙上火光忽明忽暗,不由得微微一笑,阖目浅眠。

这夜,破月一直练到月上中天,竟真的略有所成。

隔着两三步远,她的掌风能熄灭烛火;凌空拍向门框,能感觉到其哗啦作响。

这还是她第一次尝到“武功”的甜头,而且是成的那种,这令她颇有种苦尽甘来、形势一片大好的感觉。

她无论如何没料到,这个晚上,并不会太平。这个晚上,会有很多人死去。

因为兴奋,她了无睡意,推开房门走到庭院里,打算对着那些树再做练习。

刚走下廊道,忽听左侧不远处,劲风一闪而过。

她不由得停下脚步望过去,却听见对话声断断传来:

“……那婆娘今日到了咱分堂,真是天赐良机……绿林盟出二十两黄金买她的命……”

破月听得目瞪口呆:“那婆娘”说的莫非自己?

又听另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道:“今日子时,绿林盟便动手。咱们只需袖手旁观……谁叫她杀了绿林盟的崔焱?不过掳了几名娘家妇女,就结下梁子……”

破月听明白过来——这声音是白天那为的胖子!只怕他们要对付的是凌姑姑!

绿林盟,她听说过,当今武林三大门派之一,与清心教、刑堂并驾齐驱。

据说都是些鸡鸣狗盗的绿林人士聚集,人数众多,在武林中颇有声威。只是鱼龙混杂,很难说好坏。上次替她换面具的苏隐隐,教她使用法门时,还提到“我们绿林盟”。所以破月一直对这个门派印象不错。未料今晚却听到他们要加害凌姑姑!

她心下有些奇怪,他们对话为何不避人,被自己偷听得清清楚楚?难道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这其实是陷阱?

她却不知,一夜练习,她已能运用小股真气,自然也比寻常人耳聪目明许多。那两人自在房间里说话,却被她听得清清楚楚。

但她历经磨难,性子已谨慎许多,毫不迟疑退回房间,叫醒了凌姑姑。

凌姑姑听她说明原委,不由得大怒。但她虽生性迂执,却也不是硬闯硬拼之人。略一沉思,便叫破月拿起行李,趁夜色从房顶跃出,撒足疾奔。

两人刚跑出分堂数步,便听身后脚步声纷沓而来:“点子跑了!拦住她们!”

话音刚落,巷口闪出十余道黑影,持刀握剑,蓄势待,在夜色里显得狰狞而凶狠。

凌姑姑将破月往边上一推,拔剑便迎了上去。

凌姑姑剑若繁花,轻盈敏捷,顷刻便刺中两人胸口。然而双拳难敌四手,敌人中也有刀法极为精湛的,专门挑着她防御的空档下手,很快,凌姑姑便有些不支了。

破月站在黑暗的角落里,正心焦间,忽见一名男子挥刀朝自己攻过来!

顷刻刀光已至面门,破月吓得呆立当场,哪里还能想到抵抗,开口便是:“别杀我!”她的声音清脆柔软,那男子一怔,抬手便掀开她的斗笠,神色便有些异样了。

他一把抓住她胳膊,就往怀里扯。破月撞进他怀里,正心跳如擂间,忽见他门户大开,简直就是聪玉长拳第一招入门式的活靶子,不由得忐忑不定。

“英雄……”她低唤一声,单手抱住男子的腰,男子被她如此热情的一搂,又意外又惊喜,心想今日难道好运捡到了个放浪货?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一亲芳泽,便见怀中人儿抬起小小拳头,不偏不倚中规中矩朝自己腹部打过来!

一声闷响。

破月全身冷汗,紧张的抬头望着他。

他身子晃了晃,低头呆呆的望着破月。

完了完了!破月心想,自己太异想天开了!她忙娇声道:“英、英雄,方才只是开个玩笑……”

未料那男子猛的松开她,刀也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双手捂住肚子弓下腰,怒喝道:“疼死老子了!老子宰了你!”这男子本是绿林盟中喽啰,虽有些好色,却全无怜香惜玉之意,被偷袭一拳剧痛难当,眸中便全是凶狠的杀意了。

然而他的眸中,很快有一片银光闪过。

他脸上惊诧的表情,彻底放大。

但他已不能有其他动作了。因为他的脑袋,已经从脖子上斜飞出去,像个西瓜被切了个平整的缺口,血汁四射。

他面前两步远,破月手持寒月刀,全身僵若木石。

她被男子的血喷得满头满脸,整张脸变得腥红难辨。可她望着地上断成两截的尸,脑子里却已木然一片

她杀人了?

前方诸人很快察觉了这边的动静,立刻有两人同时撤剑,朝破月围过来。

便在此时,一道蓝色光亮宛若流星,嗤然划破夜空,一直到达视野可见的最远处。

“不好!这婆娘叫帮手!”

“解决了她!”

放出信号弹的正是凌姑姑。她趁众人分神,陡然跃出战团落在破月面前,一把抓住她的衣领,向外一丢:“走!”

这也许是她竭尽全力的一掷,破月只觉得腾云驾雾般飞了出去,砰然落在五六丈外的大街上。

已是半夜,大街上黑黢黢的一个人也没有。破月摔得全身剧痛,可还是忍着爬起来,转头只见巷子里斗成一团,有两人飞快的持刀朝她冲过来。

她拔腿就跑!

刚跑了几步,倏地只见东侧天空,一道血红的光亮,疾疾冲上天空。那烟火弹与方才凌姑姑所极为类似,只是颜色不同。

破月拔腿便往烟火的方向跑!

“坏了!”身后追兵惊惶喊道:“赤色!赤色是唐十三!他竟在左近!”

破月一听,朝那方向跑得更快了!心头暗想,听他们语气,似乎对唐十三极为忌惮。若是早点撞上此人向其求救,或许能助凌姑姑一臂之力!

约莫对方也是想战决斩草除根,竟没有放弃追击,脚步声越来越近!破月虽拼命的跑,与他们的差距,却逐渐在缩小。

“别跑!臭娘们儿!”

“再跑老子就整死你!”

身后两人一边跑,一边怒喝着!

可她不过修习了一夜内力,又怎么会是这些武林壮汉的对手?

很快,两人与她的距离只有几步之遥,似乎只要一伸手,便能抓住她的衣领!

“啊!”破月一声尖叫,惊破夜空。

马蹄声。

一连串清脆、急促马蹄声,仿佛战鼓连绵,惊破幽暗夜空,响彻寂静长街。

破月从未听过这样疾劲的马蹄声,只觉得光是听声音,都带着势不可挡、追魂夺命的气魄。

她一怔,身后追兵亦是一呆。

就这一分神的功夫,前方青石路尽头,一匹神骏的白马忽然冒头,风驰电掣般朝他们冲过来!马上伏着一人,惊鸿一瞥间,只见黑色披风下,素白的一张脸,隐隐青。

“唐十三!”一人惊呼。

刚刚还凶神恶煞的两个追兵,转身就跑。

“救我!”破月迎面朝他跑去,眼睁睁看着一人一马快若闪电,顷刻便至眼前。

那人未作丝毫停留,与破月错身而过!

破月一呆,停步转身,恰好那人马旁凭空生出两道白光,灿若流星。再定睛一看,那人马不停,顷刻已冲过了头,将两名大汉远远丢在身后。

那两名汉子脚步也是够快的,可与那人的度相比,简直是农用拖拉机和法拉利跑车的区别!

呃……那她是什么?手推板车?

破月原本还在疑惑——他怎么不管不顾自己跑到前头去了?正要向他高声疾呼表明身份,忽然她眼睛一瞪,一时喉咙像是被堵住了。

因为她看到了最诡异最血腥的场景。

两名大汉又跑了几步,半个脑袋却慢慢滑落,骨碌碌掉在地上。可他们还在往前跑,连痛呼都没来得及出,顶着半边脑袋又跑出了几步,这才卒然倒地!

方才那两道白光,不是凭空生出的。

那是他的剑,快若闪电,一闪而逝。

这一幕实在狰狞而恐怖,破月不敢再看,一抬头,却吓得魂飞魄散——

那明明跑出数丈远的马骑,竟已沉默无声立在自己面前。

马上黑衣人冷冷望着自己,而他右手一把窄窄的长剑,剑身殷红染血。

剑尖抬起,精准的抵住她的咽喉。破月感觉到微微的刺痛,那是剑尖的寒气,隔着半寸的距离,无声威慑着。

高大、清秀、阴冷,是唐十三留给破月的第一印象。

染血的黑衣,微湿紧贴,勾勒出挺拔料峭的线条。墨色长简单束起,如泼墨般垂落肩。削尖的脸白若细玉,双眸秀气修长。偏生一双凌厉的眉和厚实坚毅的唇,令他看起来既有男人的冷酷,又有少年的戾气。

而破月并不知道,自己留给唐十三的第一印象却糟糕极了——髻凌乱、满脸血污、气喘吁吁,被他剑尖所抵危在旦夕,一双眼却竟是兴奋的亮光。

疯妇。

唐十三心头淡淡飘过这个论断。

“坠马巷!”破月当然兴奋,因为凌姑姑有救了!她大声疾呼,“快去救凌姑姑!”

唐十三长眉一蹙,收剑勒转马头,顷刻身姿疾如闪电。

见他的马瞬间跑远,破月连忙追过去:“你带上我啊!别留我一个人在这里!我跟你一起去!”

“嗤——”

黑暗中,什么东西极破空而来。直直撞上破月胸口。

破月只觉得一麻,却并不很痛,低头一看,一枚极小的石子滚落脚边。

等等我!

她张嘴欲喊,现没有声音——哑穴被点了?

谁?她瞬间一头冷汗,紧张兮兮的四处张望。夜色迷离,却不知哪里潜伏了敌人?点中她的哑穴,是要让她无法向唐十三求救,然后对她下手吗?

她全身冷。

偏偏这时,一道清冷寡淡的声音远远传来,却清晰如在耳边。

“很吵,跟上。”

那嗓音本身清澈柔润,宛如冬夜檐下滴水,寂寂动人。可他的语气,却明显带着几分戾气,还有几分不耐烦,与这温柔的嗓音格格不入,令人难生好感。

破月只一怔,便明白过来。

那个方向,是唐十三……

她默立片刻,有点郁闷的朝这位阴森森的救命恩人追去。

作者有话要说:热烈鼓掌欢迎“荼香”同学指名扮演的唐荼唐十三、新男配登场,嗷~~~

这几章轻松点,为下周的必要铺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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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断有亲问是he和Be,我已经回答过许多遍了,是he,男女主会幸福平安的活到老,男配也会平安的活下去,放心看。

☆、41.霸道

破月跑到巷口时,里面已经很安静了。

死人,满地都是死人,血腥味扑鼻而来,远远只有一个虎背蜂腰的黑衣劲装男子,一动不动蹲在地上。

破月尽量不踩到那些残破的尸,可走了几步,她还是差点吐出来——这些绿林盟的恶人,死了也就算了。可他们偏偏都被斩成数截,左边半个脑袋,右边一只大腿,四处都是白花花的断肢和喷射状的血迹,漆黑小巷里满目血腥。

这里哪还是人间,分明是地狱修罗场。

破月心惊胆战,看到前方那男子缓缓转头,清秀至极的一张脸,阴沉若死神。

他就是死神,是这片修罗场的主宰。

破月被他忘得全身冷,可当她看到他臂弯里奄奄一息的凌姑姑,立刻忘记了害怕,焦急的冲过去。

凌姑姑腹部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汩汩流出。她脸色格外苍白,眼见不活了。昔日木讷的眼眸迷迷蒙蒙瞥见破月,竟泛上几分柔和色彩。

凌姑姑!破月张嘴,却无声。只觉得难以置信——一个时辰前,她还慈祥的教她内力法门,怎么此刻,已是垂死之人?

“护住……她……”她粗糙的手轻轻抓住唐十三的衣袖,然后无力垂落。

她的眼神僵直了,她死了。

“好。”唐十三沉默半晌,才对尸体吐出这个字。

破月开始抽泣。

他恍若未觉,面沉如水将凌姑姑的尸身打横抱起。

破月跟在他身后,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掉。唐十三将凌姑姑放上马背,这一回,他的度却很慢,慢慢牵着马,沉默的向前走。

一直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了城郊一处山头。他默然盯着脚下泥土看了半晌,朝破月伸手:“寒月刀。”

破月不明所以解下寒月刀递给他,忽的惊觉——他怎么认得此刀?难道他认得步千洐?

她心下惊异不定,他却没打算解释,伸手将寒月刀□土里。

破月惊疑不定,嘴唇乱动,却依然不出声音。

猛的一声嗤响破空,她胸口又是一麻。

“你想干什么?”她能出声了!

“挖坑,埋她。”

破月明白过来,他是要葬了凌姑姑。只见他用寒月刀在土中急搅动,土渣四溅,很快便出现了一个小坑,且坑越来越大。

可他自己不是有兵器吗?为何要用她的刀?难道寒月刀隐藏了何玄机她不知道?

破月心头砰砰的跳,试探问道:“大侠,为什么要用我的刀?用剑不行吗?”

“会脏。”他头也不抬,继续挖坑。

破月揣摩了片刻,才艰难的明白过来。

难道……他怕弄脏自己的剑,所以用她的刀刨坑吗?

破月默然不语。

不一会儿,他就挖了个一丈见方的大坑,将凌姑姑放入坑底,又填好了土。而后他举目四顾,从一棵大树上削下块四四方方的树皮,咬破指尖,用鲜血刷刷刷写了一行字,往墓前一插,静默不语。

破月一看,上面只有四个字:

“老八之墓。”

凌姑姑对破月有恩,她实在有些看不过眼了。

“要不要写上她的名讳?或者写凌姑姑?”

“不必。”

破月想了想,也对,万一凌姑姑仇家觉,岂不是更要侮辱她的尸体?

她含泪在凌姑姑墓前磕了十多个响头,这才起身。

唐十三没磕头,却忽然问她:“你是步千洐何人?”

破月心想,寒月刀都在我手上,说没关系估计也不信。只得含糊道:“朋友。”

唐十三也没追问,翻身上马。破月只觉得眼前一闪,腰间一紧,瞬间双脚离地,已腾空落于马上。

不等她调整到舒服的姿势,身后那人一甩马缰,大白马已如闪电般,朝山脚疾冲下去!

进了城,一直跑到客栈门口,唐十三才跳下马,踹门而入。

被惊醒的客栈老板匆匆赶来,唯唯诺诺。唐十三从怀里掏出碎银望台面一丢:“一间上房。”

老板见他们一个全身血染,一个满脸血污,早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拾了银子,引他们上楼。

到了房间,唐十三淡淡看她一眼:“一个时辰。”说完便提着剑又走了。

破月推测了半天,推测出他大概是想说自己要出去一个时辰。于是自行沐浴更衣,不多时,便靠在椅子上昏昏欲睡。

她正等得迷迷糊糊,忽听门吱呀一响,正是唐十三推门回来了。

比起昨夜,他身上的血腥味更重了,一双靴子就像在血水里泡过,油光水亮。拜他所赐,破月已经能分辨出死人的气味,只嗅到他身上的气息,便明白过来——他刚才是去杀人了。

他一进屋,就抱着剑在门口盘膝坐下,看也不看破月一眼,闭眼就似要睡觉。

破月凑过去:“大侠……”

唐十三很给面子的睁开眼,目光只在她脸上微微一停,没有任何波动:“十三。”

“……十三,你打算如何处置我?”

“无鸠峰。”

破月一惊,武林大会?

转念一想,她便明白过来——这唐十三也许原本是要去跟杨修苦等人汇合,他应允了姑姑保护自己,所以也带自己上路。

她心想也好,这徽州分堂竟有内贼,可见刑堂的外围机构也不是很严密。现在没有个信得过的人,她贸然去了总堂,反而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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