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爱池非是那等心思细腻幽微之人, 第二日,就调节好了心情。
正如她对傅长宁所说,既要同行, 她二人日后麻烦彼此的事还多着,无需为了这两寸丁末事宜而耿耿于怀。
但对傅长宁所言之事,到底更上了几分心,除却云寄书那头,她自己亦拜托了城中的沈家人脉去查探。
沈家亦是中洲大族, 有了二者的合力,不过一两日,应星儿在云城的轨迹就被调查了出来。
她应当是一月下旬抵达的云城, 到之后,在城西的缘客来客栈办理了入住。随后几天, 在客栈老板介绍的地陪陪同下, 应星儿在云城小逛, 去了城西城墙边看凤凰神木,还尝了云城的特色小吃。
说到这, 缘客来的掌柜神色有些讪讪, 但到底还是交代了,道是他们这些客栈、地陪都与城中一些产业有所勾连, 故而地陪带应星儿去了几家不那么实惠的地方。
但他再保证, 仅仅只是价格高出些许,并未有其他不足之处, 又夸赞应星儿机敏, 及时发现了,之后就谢绝了地陪陪同,又退了缘客来的客房。
故而应星儿之后的行踪, 他们也不清楚。
云寄书调出了那段时日,城东药材市场的交易流水,找到了应星儿下订单的那几家。城东市场交易日成交额极大,店主对四五个月前的交易已经没有太大印象,查问了好半天,才找到当时负责应星儿订单的小二。
小二倒是仍记得那位人美声甜脾气好的姑娘,从他口中透出一个消息,道是应星儿当时和他闲聊,得知他是桑于城人,问了好些桑于城的情况。
他给她介绍了桑于城最出名的钱桑酒和金贝桑椹,应星儿听了颇感兴趣,说准备之后亲自去尝一尝。
至于其他的消息,他就也不知道了。
事情到这有了新的转机。
应星儿有可能在离开云城后,去了桑于城。
桑于城是云城东面一个小城,最出名的是他们那儿的一种钱桑花,由于药性温和,它可作为十余种丹药的炼丹材料,钱桑叶酿制的钱桑酒亦是闻名中洲。
另有钱桑树的一种变异,名为金贝桑椹,结出的桑椹果颜色金灿灿,黄澄澄,味美至极。
傅长宁离开宗门前,接的其中一个任务,便是去桑于城采购钱桑花。
沈爱池道:“我们又另查了其他客栈,但确实没有其他入住记录,要么是你这位朋友变幻了形貌,更易了名姓,要么便是她采买完药材,便离开了云城。”
短短一两日之间,两人能将整个云城的客栈都翻查一遍,可见尽心尽力,傅长宁心中感念,“多谢二位道友鼎力相助。”
沈爱池摆摆手,她已然彻底想开前两日的事了,“你都能那般帮我,我再不尽心尽力,岂不是狼心狗肺?也不必唤我道友了,你若不嫌弃,可以唤我一声小池,我身边人都这么叫我。”
这话那日回来路上她就想说了,但却一直憋到这一刻,调查出了几分成果,方才有了说的底气。
傅长宁从善如流,“我朋友有唤我长宁,也有叫我阿宁的,不过此刻不太方便,你可以叫我见瑜。”
沈爱池一下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好!”
“那见瑜你打算去桑于城看看吗?”沈爱池道,桑于城和花叶派不在同一个方向,但也大差不离,饶个道就能去。
“自然要去的。”
不说应星儿,为了任务,她也得去趟桑于城。
“那我们也跟着去看看?”沈爱池看向云寄书,征询他的意见,“表哥你急着回宗门吗?”
云寄书摇头,道:“宗中并无要事,正好可以去尝尝桑于城的金贝桑椹。”
“那就这么说定了!”沈爱池拍定,“等凤凰节过完,咱们就去桑于城。”
凤凰神木眼看着要有动静了,有人预测,这两日就要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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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时迟,来时快,隔日里,一大早,就听见外边传来喧天的锣鼓声。
鞭炮如云,行人奔走相告,大喊。
“神木开花了!”
“城西的神木开花了!”
一时惊动游人无数,无数人从客栈、宅院中外出,带上准备好的庆祝物什。
攒动的人头漫漫地向城西主街挤去,走在路上,烟雾丝竹沁入耳,大街小巷尽数空,连风中都浮动着淡淡的暗香。
沈爱池自外边回来,怀里仍抱着路过的童子送的花枝,上边浸着昨夜的微雨,“这会儿满城人都动了起来,我逆着人流,好容易才挤出来。”
“今夜,怕是要更加人挤人了。”她叹气。
凤凰花开之日,便是云城凤凰节之时,今夜必是灯火通明,彩仗盈路,宝马香车,鱼龙群舞。
云寄书从她手中接过花枝,一一插入了白瓷的花瓶里。
瓷白花艳,雅致中带着分秾丽。
傅长宁不熟悉云城,但听闻她此言,倒是有了几分猜测:“是不能用法术屏蔽是么?”
“正是。”沈爱池道,“归雪上人并不许修士借法力与民相争,或造成不便。”
于修士是便利了,于民可不就是不便么?
傅长宁听闻,倒对这归雪上人生出几分好感,“归雪上人是位好城主。”
沈爱池赞同,又补充:“亦是位好商人。”
下午酉正时分,人收拾妥当,准备出门。
刚行至路口,便有一中年男子携一伶牙俐齿的孩童向她们兜售凤凰半纹面具,此面具制作精细,仅遮住眼睛一圈周围,长长的凤尾摇曳拖坠,以金珠缀饰,流丽华彩。
人为了节日气氛,各买了一个面具,花了不少银钱。
这还是傅长宁自进归元宗,第一次使用银两,倒是身旁的沈爱池、云寄书二人,掏钱淘得比她还要熟练些。
沈爱池笑言,“在外行走得多了,总要备着些。”
说到底,修仙界的聚落是以仙城集镇为主,宗门是少数。而仙城,又以无灵根的普通人居多。
灵石自然是硬通货,但银两同样必不可少。
傅长宁不甚熟练地戴上面具,沈爱干脆伸手帮她把背后的绳子系上了。
各自戴上面具,再行走在街道上,恍惚间好像真的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这和易容或是遮盖面容不同,那时候,她们仍然知道自己是自己,且有正事在身。这节日的面具,戴上了,便仿佛真的融进了这盛大节日里,成了单纯来过节寻热闹的游客。
没了那些个身为修士平日里兢兢业业以谋求之思,也少了名门弟子出门在外须得端方气度仪礼不凡、不堕宗门名声的架子,而更多了几分符合年龄的活泼,以及对节日烟火气的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