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凛抓了抓头发“我问问他本人的想法吧。”
“嗯,先这么着吧。”顾玄铭垂眼,又把话题引回沈渊身上,“阿泽,所以这个人,他明知秦钰谦是你的好友,却全然不顾你的心情,恶毒地残害了他,即便如此,你仍然坚持么”
沈渊神情不变,似乎依旧从容不迫、风轻云淡,可他握着傅凛手臂的力道却逐渐加大,微卷的睫毛轻微颤动,莫名有种脆弱之感。
“我”傅凛抬了抬眸子,反手回握沈渊,“我不分手。”
他知道沈渊三观不正,他也知道自己三观不正。
傅凛移开视线,叹了口气,郑重地承诺“以后我会看着他的。”
沈渊神色一松,乖巧道“好,被你看着。”
顾玄铭头疼地捏了捏鼻梁。
这都什么事儿
恋爱果然降智。
顾玄铭换了个话题“好吧,那你的命你总该在意吧他盗了你的气运,没错吧我算过很多次,沈狗必将死于2018年11月11日,而你本该长命百岁。”
可是,沈渊活下来了,甚至安然无恙地活了好几年。
周远泽却不在了。
阿泽“身亡”的谣言传出来后,顾玄铭立即为他卜了一挂。
卜算结果让他先是一喜,又狠狠地一惊。
小泽的命线还在,寿命却缩减至28岁。
顾玄铭不敢置信,反反复复地测算,一度怀疑老天爷在和他开玩笑。
最令人绝望的是。
有一天,他什么也算不到了。
周远泽的命途黑了。
无所谓寿命,亦无所谓未来。
顾玄铭单手掩住额头,眼里全是浓重的阴影“你距离28岁没差几个月了。”
傅凛这么一听,着实有点急。
他可不想异界恋,更不想跟沈渊人鬼恋。
沈渊揉了揉青年的碎发,安抚道“别担心,你不会死。”
顾玄铭不耐“现在不是自我安慰的时候。”
沈渊也很不耐,他实在不懂他为什么要像见丈母娘一样,在这里和顾狗逼逼这么多。
念及对方是阿凛多年的好友。
沈渊耐着性子解释了一句“我做过实验了,我的业障不会再影响他了。”
“什么实验”顾玄铭皱眉。
倒是傅凛猛地抬起眼,若有所思。
是的,沈渊已经实验过了。
不过,傅凛复活后的完美状态,与沈渊最初设想的截然不同,自然也与实验品不太一样。
傅凛复活得毫无瑕疵,自灵魂深处漫溢而出的生机,让他甚至不需要任何一点的后期补足。
不需要养尸术,亦无需再次灌入生息续命。
青年的命线一点点地重新亮起,连天道都承认了他的复生。
太过完美的复活让沈渊总担心有什么意外。
比如,那与命线如影随形的业障。
沈渊观察了几天,所幸傅凛活得健健康康,完全没有五年前的病弱之态。
五年前啊
沈渊掩住双眼。
他从不愿意回忆那段过往,却又无法克制地总是想起。
五年前最后的那段时间里,沈渊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
他只能模模糊糊地感觉到,总有人在他床边低声抽泣,有时是沈末,有时是其他一些什么人。
可他再没见过傅凛的身影。
怨恨吗
他不知道,长时间的昏迷让他的思绪断得零零碎碎。
总是刚睁开眼睛,又陷入更深层次的昏睡。
连怨恨都做不到了。
沈渊一度想自杀得了,这样的日子太难熬了。
他还得活多久一周三天五天
静等死亡的沈渊从没有想过,他还能有活着站起来的一天。
还能出门,还能看看蓝天,还能去呼吸呼吸外面新鲜的空气。
真好。
可若是要以那样的事情作为代价,他宁愿立即去死。
事情发生的那天,已是隆冬,外面下了一场好大的雪,整个世界都披上了一层银沙,冒着丝丝寒意。
久卧病床的沈渊疲倦地睁开了眼睛。
他恍惚地眨了眨眼睛,眼里犹带着梦意,他迟缓地转动头部。
许久不见的秀气青年正忧虑地坐在床边。
他紧紧地握着他的手。
黑色的符文以螺旋形环绕于两人交握的双手,一点点地从他身上流入傅凛的身体里。
沈渊定睛望去,却又什么都没看见,傅凛只是单纯地握着他的手。
男人迟钝地移动着视线,空荡荡的脑子里什么也没想。
人在将死的时候,总是懒得再计较那么多。
“你醒了”傅凛的眼神亮了亮。
“嗯。”沈渊虚弱地应了一声。
他没有再次昏迷。
反而精神了一点。
身体里的疼痛微微退散,四肢里涌起不明显的力量感。
沈渊怔了怔,是回光返照吗
“我想起来。”沈渊用另一只手撑着床,艰难地直起身体。
“好”傅凛弯了弯嘴角,赶紧将人扶起来。
在沈渊的执意要求下,傅凛给沈渊披上宽松臃肿的大袄子,搀扶着他去了室外。
澄澈的蓝天下,是银装素裹的世界。
沈渊安静地站在雪地中间,望着天空微微出神。
他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死在寂冷的雪地里,似乎比那张床要好一些
“真好。”傅凛感慨。
“嗯。”沈渊漫不经心地应了声,他垂眸看向傅凛,“你怎么回来了”
“什么”傅凛就很莫名,“我一直都在啊。”
“不是说要走”沈渊慢吞吞地问道。
“哦过几天吧。”傅凛抿了抿唇角,喃喃地低声重复了一遍,“再等几天。”
“这样么”沈渊的好心情瞬间消散大半,不再哼声。
半晌后,傅凛拍了拍沈渊袄子上的雪花“感觉怎么样”
沈渊眉峰聚拢,略微有些迷茫“有点饿。”
“噗。”傅凛欣慰地笑了笑,“想吃什么我给你订个外卖。”
说是这么说,傅凛压根没按沈渊的诉求下单,只点了几样清粥小菜。
沈渊饱食一顿后,心满意足地静待死亡的降临。
可他这一等,便等了好几天,死神依然没有眷顾他。
甚至他的病都似乎在好转。
虽然身体依然虚弱乏力,但他没有昏迷,没有犯病,连血都没吐。
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刻都好。
相反,傅凛却突然患了重感冒,发热、炎症、咳嗽接踵而至,长时间的高烧让青年神智恍惚、小脸通红,天天咳得撕心裂肺。
人都清瘦了几分。
沈渊在狠狠地训斥了一通没有建树的家庭医生后,敏锐地想起那天环绕于他和傅凛之间的黑色符文。
沈渊呼吸一顿。
他拽住傅凛,低声问“你到底做了什么”
沙哑的声线里透着显而易见的慌乱与焦虑。
“咳咳咳”傅凛克制不住地咳嗽,他无辜地挠了挠头,脸色卡白,“你说什么做咳咳咳做了什么”
“怎么更严重了”沈渊一皱眉,拢了拢傅凛的衣领,“药呢喝了么”
“喝了喝了。”傅凛乖乖地点头。
接下来的几天,沈渊一开口询问,傅凛便胡搅蛮缠地装病重,愣是让沈渊啥也没问出来。
沈渊没办法,只能偷偷去傅凛的房间看了看。
傅凛的书桌上堆满了玄学方面的专业书籍。
这桌子似乎刚收拾过,物什都摆放得整整齐齐。
沈渊脸上的怀疑之色更浓,傅凛向来不修边幅,东西扔得随心又随意,从来不整理。
事出反常,必有妖。
男人细细翻了翻书籍,还真让他找到了几张未清理干净的手稿。
沈渊拼凑了一下零碎潦草的字迹。
因果承担理论
这是什么
沈渊眼前一黑,恼怒得连神经末梢都在疼痛,痛得发苦。
谁让他这么干了
他的业障有多深重,傅凛难道不知道吗
那是能随便承担的么
他知不知道这样他会会
沈渊握着手稿的手指克制不住地颤抖。
男人用另一只手掩着半张脸,整个人陷入了沉重的阴影之中。
下一刻,沈渊如疾风般扫过整个沈家,在小厅里把某个牺牲自我的“伟大人士”揪了出来。
沈渊用手掌卡着傅凛纤细的脖颈,漂亮的眼睛气得通红“你疯了吗你想承担什么你能承担什么这么想死么”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不可闻,只剩下微弱的气流声。
他松开手,抱紧傅凛,沙哑的声音近乎哀求“停止施术,好不好”
“你知道了”傅凛怔了一下,他顺势拍了拍沈渊的后背,“我没事的,我过几天就回家了咳咳。”傅凛又轻微地咳嗽了两下。